當法壇四周的人群哀傷痛哭時,白龍魚服的聖元帝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冷靜聆聽,悄悄凝睇。
“夫人,讓朕抱一會兒好嗎?朕很難過。”他把臉頰埋在夫人芳香的頸窩,悶聲要求。
此時,她滿腦筋都是阮氏的音容笑容與臨死呼喊,甚麼忽納爾、霍聖哲,全被忘得一乾二淨。要甚麼後代情長,圖甚麼繁華繁華?能好好活著,膝下養幾個孩子,纔是人間最甘美的事。
關夫人破駢為散,不仿古效今,不拘泥於情勢,不困囿於通例,文隨心動,情至而意現。通篇筆墨莫不以淚鑄就,以血襯著,令哀傷入骨,哀思入心,哪堪世人接受?
關老爺子和關父趕緊擺手自謙,內心卻為掌上明珠感到高傲。他們曉得,依依謄寫此文不為立名,隻為正名。剖腹取子的場景在淺顯人想來定是鮮血淋漓,可駭至極的,雖有皇上為其張目,卻禁止不了彆民氣生厭憎。但她用阮氏的視角來描述這段,統統的鮮血都化成了捨死忘生的母愛和濃到化不開的哀慟;統統的惶恐都轉為重生兒來臨的極致高興與對將來餬口的希冀。
想起悲傷欲絕的木沐和嗷嗷待哺的,已被她取名為趙懷恩的小嬰兒,她終究抹掉最後一滴眼淚,拿著祭文去了道場。
他眼眶通紅,衣衿濕透,明顯剛哭過一場。做了那麼多法事,超度了那麼多亡靈,這是他頭一回因為一篇祭文而間斷誦經。但他愛文成癡,萬不能讓這篇哀感六合的奇文付諸一炬。
關素衣發覺肩膀濕了一塊,彷彿是淚水滲入布料,沾到了皮膚上,不免有些呆怔。此人哭了,堂堂帝王竟伏在本身耳畔哭了,為甚麼?亦或者――為了誰?
關素衣背對世人跪在靈前,誠懇誠意唸了一段往生經,這纔拿起稿紙唱讀祭文。此時的祭文多仿《詩經》雅頌四言韻語,或用駢體,旨在寂靜厲穆,正聲正色;但她憶起舊事悲從中來,實不想用四五字或六七句限定了表達,梗阻了哀思,竟突破常例與格局,寫了一篇散文。
“不了,讓死者先看吧。”玄光大師伸手,表示她走上法壇,待她坐定方敲擊木魚,命圍坐在法壇四周的和尚開端誦經。屍體受損乃大忌,需得誠懇誠意懺悔,並念足七七四十九天往生經才氣彌補。
她停止掙紮,悄悄等待,待這情麵感稍緩才沉聲道,“皇上,還請您昂首看看這是那邊,而我身上又穿戴何物?在弟妹的祭禮上行這等輕浮之事,你就不感覺慚愧嗎?”
畢竟是阮氏家人,又在她的葬禮上,老夫人哪怕恨毒了他們,也隻得捏著鼻子籌辦幾間配房,把人安設在覺音寺中。
連著三轉,起了又落,哭過會笑,笑罷卻更加想哭,一篇千字未滿的祭文,卻令全部覺音寺墮入沉默,唯餘聲聲哽咽,陣陣痛哭在空中迴盪。莫說常來常往的親族,便是那些素不瞭解的勳貴,都為這位和順而又剛烈的母親哭紅了雙眼,痛斷了肝腸。
誦經聲止息了,唱唸聲還在持續。統統人都噙著淚水細心聆聽。
最後幾段終究從那悲慘至極的場景中脫出,開端描述重生兒來臨的畫麵。他吐出一口羊水,而後大聲哭泣;抱入懷中時主動自發地拽住嬸孃衣衿,小手柔嫩卻又那麼有力;他躺在母切身邊與她死彆,小小的孩童半點不知事,卻用彭湃朝氣衝散了滅亡之氣,令母親大睜的雙眼緩緩合上,滿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