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世上再無歸雁城，離家的孤雁，離分的一往情深，皆不知所起，亦再無歸程。

第九刀，他剜出了她第一塊骨，在她已赤血的眼瞳裡閒逛著：你看，你的脊梁並不如傳說所言那麼堅不成摧。

隨即，傳來的是景兒歇斯底裡的笑聲。

“來人，把她押下城去帶到三街口，讓城裡的人都去看著他們的扇尊的脊骨是如何一塊一塊被挖出來的！奉告他們，想要活下去，就給我好都雅著！如果有人敢違逆我的要求，我會屠城；想要討情，我會屠城；想要造反救她，我也會屠城！”

刑架之上，牧畫扇的鮮血染紅了被風吹開的裙角，好似離群的孤雁垂落著受傷的翅膀，不斷地空喚著，哀鳴著。

你看那小我，她彷彿條野狗。

牧畫扇！你是跪下一人死！還是站著十萬人陪你死！

…………

第五刀，刀尖剜入骨縫，上揚。

從初見至今，整整十八年光陰。她曾匍於他腳下，心甘甘心的膜拜，視他如神。而直至本日刀劍相向的此時，她才發明，這光陰鄙吝殘暴，獨一留給她的好夢，叫迷戀。她曾企圖用畢生暖和去暖醒他的心，但是，直到明天瞥見他眼裡徹骨的恨，她才曉得——暖醒的蛇，是會咬死人的。

原你兮風，居我身邊十八年，隻為我死。可如你要我去死，為何，十八年之間那麼多機遇，你不殺了我？最易之事，從開初我要餓死於亂葬崗時，你權當未曾瞥見不就一了百了？千轉百轉，你隻是為了要我死，實在，隻要說一句：牧畫扇，我但願你死。

對啊。

或許千迴百轉，或許柔腸寸斷，或許是前塵舊願——於此時將死，她並不肯去想這之間繞了多少詭計和詭策，也不想給本身在爭些甚麼，許是認命，許是不甘。她隻想問一句她的兮風——為甚麼。

“因為啊，我現在想用你扇尊的骨，再做一把扇子。想來，必然是很美的。”

世分緣何可悲？

她終是懂了。她懂了世人，也平生第一次懂了本身。

但，她牧畫扇，忍了下來。不但忍了下來，她還能夠漸漸數著，到底是多少刀。幼年時聽聞有位大豪傑刮骨療傷，談笑自如。現在，她也想問問刑架之下的人們，她病篤之時的模樣，可如她畢生所願，有著一個豪傑的表麵。

“都是你害的！我的兒子死了！都是因為你！！！甚麼扇尊，甚麼大豪傑，去死吧！！！”

那不是她的神。

懷瑾，你曾奉告我，每年秋分，會有一群一群的孤雁來到這座城，他們或是受傷，或是離群，歸雁城是以得名。那麼，懷瑾，你奉告我，你不要我了，景兒也不要我了，兮風也不要我了，這座城也不要我了，我又該歸去那裡？

風更大了。

景兒上馬，被人攙扶著一步步走到跪著的墓幺幺麵前。她彎下腰，衝墓幺幺笑的美豔不成方物：“你曉得嗎？我最喜好你的霆華扇了。可惜啊可惜，我現在不想要了。”她用腳狠狠地踩上了霆華扇上，片片雷光如碎翅，墜露飛螢，顫驚驚地映著公主丹唇虹裳，步步玳寶。

風突然柔了，他切近她的耳側，好聽的嗓音軟軟綿綿的裹挾著絲絲聲響穿過她的耳邊，那是歸雁城巷陌裡穿過的情語旖旎，還是誰家窗前風鈴叮咚？聲聲漸漸，恍恍忽惚。見她將軍忽地側臉，晨星破夜，最亮的那顆星，開在了他唇畔，竟輕落於她額上，纏綿旖旎，如雲穿過了風海，胡蝶翩躚於薔薇，蜻蜓點翼在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