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聽了會子,大抵曉得了原委,銀姐住的屋子裡有跳蚤和蚊子,她向任嬸討蚊香,不但冇討著,反惹來一通罵。張八娘不知何時也湊到窗前,道:“銀姨娘脾氣兒真好,被任嬸罵了這些時也不見還嘴。”林依想起飯桌上,她坐了短腿的凳子也未曾吭聲,道:“這銀姨娘,要麼是個和婉的,要麼是個心機深沉的。”張八娘不解問道:“我看她就是個和婉的,怎地會心機深沉?”
冇有張梁的聲音傳出,想來是他不敢在父翁麵前頂撞,又過了一時,裡頭傳來銀姐與張老太爺叩首存候的聲響,幾個孩子相視一眼,一齊走了出來,站到張梁麵前,作揖的作揖,萬福的萬福。
此時節已熱了起來,方氏換了簡便風涼的家常舊衣,領著下人和孩子們搬張梁帶回的箱籠,張梁則去了堂屋,給張老太爺存候。
一頓飯風平浪靜地吃完,銀姐未曾告狀,方氏未曾難,張梁更是矇在鼓裏普通。局勢這般展,林依覺著愈來愈風趣了,飯畢回房,喚齊張八娘和楊嬸,拿十枚鐵錢作彩頭,開起了賭局――林依賭銀姐會趁張梁到她房中安息之時,揭示她身上蚊蟲叮咬出的紅包;張八娘賭她會逆來順受,沉默到底;楊嬸則賭她會趁張梁不在時,與方氏大吵一架。
林依心細,見那銀姐雖坐在凳子上,卻左搖右晃地不安閒,便料得有鬼,悄悄低頭瞧了瞧,果見那凳子有一條腿是短一截的,想必是搬凳子的任嬸搗的鬼。方氏定也曉得任嬸的小行動,眉眼帶著笑,把銀姐看了又看。一頓飯下來,她全部心機都放在銀姐身上,連張仲微偷偷給林依夾了兩回肉也冇瞧見。
方氏暗恨,家中兩個奶孃,另有林依,那裡就缺人奉侍了,再者,銀姐如果至心阿諛大婦,方纔油煙滾滾的廚下,怎不見她的蹤跡。她心中恨極,臉上卻帶著笑,待得銀姐斟過酒,還叫任嬸搬了個凳兒來,道:“不是外人,坐下一起吃罷。”張老太爺覺著張梁虐待了她,攔道:“她不過是個妾,桌上哪有她坐的處所,比及撤了飯菜,到廚下吃去。”方氏誓要將賢惠妝到底,執意讓銀姐坐下,乃至還脫手扶了她一把,這行動,讓張梁立時覺著她可親敬愛起來。
張梁喚過銀姐,帶著她進了堂屋,幾個孩子站在簷上麵麵相覷,不知該各自回房,還是跟著出來。過了會子,裡頭傳來張老太爺的聲音,似在責備張梁:“你已年過四十,又是孤身在外,納妾本不算甚麼,但不該不知會媳婦一聲,她在家帶四個孩子,辛苦籌劃家事,還要在我這個老頭子跟前儘孝,真真是難為她。”
張老太爺到底心疼兒子,敲了敲青銅菸袋鍋子,叮嚀任嬸道:“取茶壺茶盞來,叫新姨娘與二夫人奉茶。”
張梁信中講的是一個月後到家,但不知是蜀道艱钜還是旁的啟事,百口人足足等了三個月,才把他給盼返來。
張梁東遊,已去了將近一年,張老太爺站在地壩裡隔空罵了幾句“不孝子”,回身樂嗬嗬地批示任嬸掃院子,掃過道,掃梁上的蜘蛛網。方氏算了算張梁歸家的日期,覺著還算充盈,因而請了幾個泥瓦匠人來家,將臥房裝點一新,隨後又忙著翻箱子尋新被褥,尋與張梁做的新鞋,忙得不成開交。
這副打扮,不但讓方氏失了色彩,還讓她失了方寸,黃衫兒娘子的行李同張梁的放在一處,她梳的又是婦人式,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定是張梁在外頭納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