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後的第十個夏季，他躺在長安的皇宮裡，這時候長江南北都是他的了，但是死神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即將死去，他即將一無統統地死去。

偶然候，他隻是比平常人多一點點運氣，和一點點……絕望。平常人有的退路他冇有，所謂困獸之鬥。

他叫她華陽公主，而不是宋王妃，當然更不會是他厥後給她的諡號，皇後，武明皇後。

他就是那隻困獸，一開端就被困在金陵，金陵是他的鬥獸場。

以是她死了。

或許是因為冇看到屍身，以是總不能設想她死的模樣，或許疇前也冇有好都雅過她，何況厥後隔了十年。

他揮師北上，是在十年前。當時候周樂死了快二十年了，周氏王朝被宇文氏滅掉；蘇卿染也死了。統統人都會死去，與他並肩作戰的，與他兵戈相向的，他的戰友，他的火伴，他的死敵，他的……皇後。

洛陽人說，大將軍偏寵華陽公主。

蕭阮自嘲地笑了一笑。人老以後會很怕死, 以是他回想的時候, 的確冇法設想他當初如何有勇氣從金陵到洛陽, 又從洛陽殺回金陵, 這一起的血, 一起上死去的人，光是想想，都讓人感喟。

但是那光陰疇昔，那光陰疇昔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卻俄然想了起來，如果他有如許一小我生，一個能夠率性，能夠猖獗，能夠未曾提心吊膽，不必苦心策劃……該有多好。

但是厥後嫁給他的是她。其彆人並不是冇有機遇，隻是她們比她懂事，曉得這個天下上有些人，是碰不得的。以是，從這個角度想，是不是這個天下上，實在隻要她真真正正，冇有半分雜質地愛過他？

你看，這纔是普通的天下，每小我都委曲本身，每小我都識時務，每小我都冒死，為了活著。她是不該存在於這個天下的。

碧玉一樣的韶華。

那小我……或許並不是不恨，隻是他不得不與他握手言和。

這個動機讓他的眼角乾枯了一滴淚珠，但是冇有甚麼人重視到，天子駕崩如許的大事，壓過了統統，乃至壓過了天子駕崩本身。。

厥後……她也遭受了這些，在他的府邸裡，在成為他的老婆以後，一遍一各處，在母親和彭城長公主之間，在他與始平王之間，她從雲端之上跌下來，跌進泥塘裡，像統統這個天下上掙紮求一條活路的芸芸眾生。

他樂於看到燕朝的四分五裂。

為甚麼還會想起？他覺得他已經忘得潔淨，卻不測埠想起來，想起她在楊柳樹下，輕翠色的陽光，像碧玉一樣。

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便是史乘上，他也會被如許描述。隻要他本身曉得不，不是如許的，他有過躊躇，有過軟弱，有不對算，統統平常人會犯的錯，他都犯過，很多平常人會戀慕的人生，他也戀慕過。

他不曉得。

如果時候會再來一次，這是三十年以後的夏季了，她身後三十年以後的夏季，他站在她滅亡的處所，迎著陽光，不無難過地想，實在他該見她最後一麵，起碼這時候想起來，不會想不起她的臉。

冇有誰會鄙人麵等他，母親不會，蘇卿染不會，她也不會，他生在這裡，是孤零零一小我，他死去，也是孤零零一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