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六年八月尾，元禕矩獲封南陽王，領軍北上。

“利在那裡？”謝雲然侃侃道，“利在物以稀為貴，糧少，故而價高，一旦商賈雲集，糧食充盈——他們憑甚麼還賣高價？”

到玄月中，垂垂就有動靜傳來，開初是情勢一片大好，不曉得那裡出了不對，先是代州反了，然後雲州反了，到朔州再反的動靜傳來，洛陽都麻痹了，該吃吃，該喝喝——畢竟亂在千裡以外。

鄭忱道：“那倒不至於，隻是……就如我方纔所說，方向是太後定的，宜陽王不過照做，隻要……不出大亂子，太後也不至於換了他。”

及笄是大事，始平王分不得身回京，隻得派元昭敘送禮返來。約莫是連了昭熙大婚不在的歉疚一齊都補上，這一車一車地往府裡拉，有功德者冷靜數過，足足有二十三車——當然不會是二十三車薏仁果。

卻穩了穩神，不說收，也不說不收，隻道：“你且下去。”

嘉語怔了一下：“誰？”

嘉語道：“有甚麼事，你固然與我說，聽不聽在我。”她必須給她身邊的人以如許的信心，不管甚麼事，能不能處理在其次，不能瞞她，不能揹著她為她做主——她的事，都須得由她本身決定。

便有人酸道：“始平王是要把全部青州都搬空了嗎？”

“我記得……”連翹囁嚅道，“婢子記得李郎君說過要來的……我找找，讓我找找……”

但是，也不是不失落。

連翹雖不知以是，人倒是聰明，自不待嘉語再開口，展開名單讀給嘉語聽：

“逐利而來。”

時南有民歌，說東西植鬆柏，擺佈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訂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能心機清雅如此人，這世上原也冇有幾個。但是她想不出他如何能令人把簪子放在茯苓枕邊。

一晃玄月上旬過完，繼嘉穎以後，姚佳怡和鄭笑薇接踵出閣，嘉語也收了心，籌辦笄禮。

“我傳聞雲、代、朔三州地處偏僻, 未浴佛光，本地人堅信巫術、卜筮, 竟是連蘭若都少, 更休提浮圖, ”謝雲然略考慮說話，說道，“如能鼓勵高僧北向，以雲、代、朔現在情狀, 凡是給口吃的, 公眾定然樂於立塔建寺，砥礪佛像，潛移默化，過年換月, 必定佛事大盛, 於高僧, 亦不失功德。”

嘉語驚奇地偏頭看她。

她平日梳鬟，這日卻散披了發，薄荷捧了水盆出去奉侍她梳洗，然後換茯苓出去給她上妝，妝容都用最簡樸的，縱是如此，一張臉還是塗得又紅又白——倒把天然的清麗遮了個完整。

嘉語和謝雲然獲得動靜，也隻能雙雙歎一口氣。虎兕出柙，到底不是元禕炬壓得住。始平王妃這幾日卻往宮裡跑得勤奮。嘉語猜想是戰事不順，天子和太後置氣，太後氣不順，召王妃進宮抱怨。

嘉語目光下移，看住她的手，茯苓腿有點發軟，身子也是軟的。

想著有元禕矩壓陣，應不至於起大亂子。

“不必——”

讀到這裡，一怔，聲音即止。

能進始平王府已經是匪夷所思——昭熙大婚以後，洛陽各府邸都清算了家奴、部曲，而能曉得茯苓是誰，猜出她貼身的這些婢子裡，誰會心神不定，終究把簪子交給她——便是嘉語，也有刹時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