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趕到半途,遠遠看到福臨身影,彷彿是方纔退朝,正預備回宮,又見他揹負著雙手,麵上隱有笑容。貞瑩趕緊放慢腳步,擺出端莊姿勢,文雅上前,存候道:“皇上吉利。”福臨行動短促,隻說了句“平身吧”,卻不斷腳。貞瑩暗中給本身鼓了把勁,轉頭又叫:“皇上!”
福臨歎道:“不是這個題目。一幅真正的傳世名畫,是定要畫者投入全部的心機、豪情和靈魂,才氣付與其神髓,彷彿就是他的第二個生命。這是極高雅高深的藝術,又豈是逼得出來?若單為作畫而作畫,那便如同空有皮郛而無血肉,唉,你畢竟是不懂的。”
貞瑩滿心鎮靜,一隻耳朵聽他說,另一隻耳朵卻要留意周邊,眼神不竭向側麵掃視,還須假裝聽得全神灌輸,又不敢打斷,正備受煎熬時,福臨握拳敲了敲額頭,歎道:“算了,不說這些,越說便越是心煩。另有一事堪憂,朕即位以來,國務繁忙,過於蕭瑟了太後,實在過意不去。朕記得太後愛好畫像,本想借幾今後她壽辰之機加以彌補,但夙來技藝最為出眾的畫師抱病乞假,她對此要求又高,在畫風、佈局、色采搭配都看得極重,可否在短期內找到對她胃口的畫師,畢竟是個困難。”
茵茵隨口應道:“是,歡暢,歡暢。”不但聲音細如蚊蠅,話調中也殊無半分歡樂之意。貞瑩心下不愉,板著臉道:“你這是對付誰啊?茵茵,本宮現下表情好,你彆找不安閒!”茵茵連咬幾次嘴唇,方下定決計道:“不……不好了,奴婢的耳墜……方纔少了一隻。”清輝映照下,果見她左耳戴了一串烏黑色的半月形耳墜,右耳卻空空蕩蕩,耳墜不翼而飛。
福臨道:“但那些隻想好好餬口的布衣百姓呢?冇上過疆場,冇跟任何人作對,他們有甚麼錯?他們的冤情又該向誰去訴?”貞瑩道:“陛下是先皇之子,自小養尊處優,不曉得世情險惡,也不曉得那些漢人有多壞。您隻須記著,久曆疆場的王公將臣都是為江山社稷著想,所做的決定也都是對的。”
貞瑩嚴峻得四周張望,心道:“宮中耳目浩繁,萬一給人聽到了,說是我煽動皇上自主,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忙抬高聲音道:“您可彆亂想,誰敢來逼您退位哪?”
貞瑩安慰道:“既然另有幾天時候,隻須張榜奉告,許以重賞,宮渾家才輩出,還愁找不到合適的畫匠?皇上又何必如此焦炙?”福臨道:“要說畫技高超的,那也不是冇有。說得略微誇大些,她畫出的耗子,會有貓來撲;畫的鮮花,能吸引胡蝶。隻是,一定能請得動……”
福臨早就重視到她神采古怪,手裡遮諱飾掩蔽得有物,此時她主動拿出,也就順勢接了疇昔,漸漸解開軸上所縛細繩,將畫展開。貞瑩內心又是對勁、又是擔憂;又是欣喜、又是嚴峻;又是迫不及待,又是六神無主;各種情感稠濁成一團,隻是緊盯著福臨神采的纖細竄改,隻待他變色喝罵,便可在旁趁機教唆,定能將沈世韻編排為千古第一號蕩婦。
福臨嘲笑道:“公然是主戰一派倡導的思惟。實在這些話你不該跟朕說,朕這個天子早已名存實亡,百官在禦前爭議不過是走個情勢,背後各乾各的,詳細行動全不由朕做主。都以朕年青識淺為名,不把朕放在眼裡。而那些權勢足以獨坐一方的重臣,‘攝政、輔政’,嘴巴裡說得好聽,朕瞧著都是詭計‘專政’。當初給他們糊裡胡塗立為太子,就被推上皇位,實際是成了擋箭牌。冇錯,天下不是由朕打出來的,朕承認,攻城陷地也冇立過半分功績,諸王心中不平是理所該當,即便有人劈麵要朕退位,朕也不會見怪。但朕平生最恨的是兩麵三刀、劈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說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聲音也越說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