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本日作長夜之談,如何?”
“其一,三統五德之說深切民氣,漢家將亡,土德將代漢之火德,舜後將代堯後,乃是朝野共知之事;其二,汝南人不敬皇權由來有自,猶勝他土。本朝初立,歐陽歙為汝南太守,政務之餘傳授弟子數百人,後因贓開罪,本是咎由自取,但汝南人守闕為歐陽歙求哀者至千餘人。高獲本與光武帝有舊,為救歐陽歙,不吝與天子分裂。郭憲因廷爭分歧,裝病不言,鄙視天子,人稱關東觥觥郭子橫。光武帝巡汝南,幸南頓縣舍,南頓縣吏民勒迫天子,強求一年之賜。諸如此類,不堪列舉。同為四世三公,汝南袁氏起兵關東,弘農楊氏隨天子西遷,皆是民風使然。”
“有啊,你也看到了,汝南人不鳥我,汝南又無險可守,想守住豫州絕非易事。”
孫策笑了。他見過那麼多人,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的思疑他的知識來源。有人冇有思疑,有人能夠思疑,但冇有究查,或者不敢來問他。唯有郭嘉,第一次見麵就直指關鍵。
“洗耳恭聽。”孫策翻身坐起,半個身子都伏在案上,興趣勃勃地看著郭嘉。不管郭嘉是不是信賴他的解釋,但他起碼信賴他的誠意,情願為他運營了。
孫策愣了一下,也感覺有些費解。讀書人不是最講究尊卑有序、綱理倫常嘛,他們如何冇反應?
郭嘉眼神微縮。“將軍是說趙簡子之夢,還是莊周之夢?”
孫策安排人事的時候,郭嘉甚麼也冇說。直到酒足飯飽,杜襲、陳到前後告彆,郭嘉卻冇動,自顧自的喝著酒。孫策見狀,曉得郭嘉另有話說,命人撤了酒菜,煮上一壺薑茶,與郭嘉圍爐而坐,一邊烤火一邊說話。
“將軍募兵令言天下,言汝南,言豪傑之士,唯獨不言朝廷,看似大逆不道,為何汝南人冇甚麼反應?許劭當眾指出,為何應者寥寥?”
“不自傲,何故信人?”
陳到入幕,遵循之前的商定,孫策讓他臨時做親衛騎假司馬。他的才氣必定超越秦牧,但初來乍到,一下子統領全數親衛騎一定合適,讓他給秦牧做一段時候幫手,熟諳了環境再汲引,以免他受架空。
陳到感激涕零,當場就落了淚。倒不是因為孫策給了他官做,而是孫策對他的珍惜出自至誠,絕非一時對付可比。
“另有呢?”
“奉孝,你信賴天生賢人嗎?”
“我夢見……大漢亡了,分崩離析,中原州郡混戰,烽火連天,百姓十不餘一。”
“袁氏雖久蓄不臣之心,有改朝換代之誌,用心運營百餘年,棄豫州而據河北,欲效光武帝故事,看似得形勝之地,挾幽並精騎以自重,實在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欲爭天下者,必爭中原,光武帝當年據河北而不取中原,非不欲,乃不能也。”
“不信。”郭嘉緩緩地點頭,微微欠身,便有離席之意。“如此將軍不肯說,我不勉強。”
孫策抬手,表示他稍安勿躁。“我也不信。”
“我說不上來,必然要說的話,莊周之夢庶幾近之。”孫策換了個舒暢點的姿式,斜倚在案上,一時入迷。他不曉得如何向郭嘉解釋,但他已經說了實話。莊周夢蝶最靠近於他現在的感受。他是哪一個孫策,偶然候真說不清楚。
郭嘉笑了一聲:“將軍說汝南無險可守,的確是真相。豫州固然富庶,卻不是用兵之地。若非如此,袁紹又如何會去河北?”郭嘉垂下眼皮,沉默了半晌。“不過,豫州能不能守,還要看將軍的誌向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