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腹誹著,蘭溪麵上卻半點兒不顯,跟三太太請了安,跟幾位姨娘見禮的空檔,便悄悄以餘光打量著幾人。昔日裡,是從未上過心,現在的情勢,她深知這深宅中看不見的推手到處都是,為名為利,熙熙攘攘,說不準誰會在公開裡捅你一刀。何況,這些女人,跟她娘,妻與妾,那就是天生的衝突,不成調和。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可彆臨到頭,連誰是誰都搞不清楚,那纔是笑話。
蘭溪因著出師得勝,奉迎了父親,還順帶將了芳姨娘一軍,固然仍有隱憂,卻如同去了一樁苦衷普通,表情非常放鬆,恰是一夜無夢的好眠。
陳姨娘要比秋姨娘和葛姨娘年青些,是在蘭三太太生了蘭灝後聘的良妾,是個鄉紳的女兒,在幾位姨娘當中算是出身最好的一個,加上她是幾個姨娘當中獨平生了個哥兒的,以是不免腰板就要挺得直一些。但在蘭溪這個三老爺的嫡長女跟前,她倒還曉得收斂,自始至終神態恭敬,並不因蘭溪還是個孩子便有所驕易,當然,這也不乏明天那頓晚膳的功績。
“孝敬得天然是老爺太太。”芳姨孃的目光與蘭溪對上,隻一瞬,便移開,垂下頭去,那脖頸曲折的弧度方纔好,美好而恭敬,像是唱著一曲哀歌,亙古穩定。
芳姨娘這麼快就認輸,陳姨娘有些悻悻然,撇撇唇,複又笑開來,“要我說啊,我們五女人現在真是長開了,這眉眼更加精美都雅了…….”
“太太慈愛,五女人孝敬,當真是母慈女孝,羨煞旁人啊!如果今後十姐兒能學得五女人一星半點兒,婢妾於願足矣。”恰到好處的戀慕與恭敬,不疾不徐的腔調,聽來便覺舒暢,但三太太的笑容卻淡了下來。她不喜好這些姨娘們,此中尤以芳姨娘為最,哪怕她口言恭維之詞,也竄改不了分毫。
翌日醒來,由著枕月她們服侍著梳洗結束,用了早點,目睹時候差未幾了,便著盈風抱了裝著書籍筆墨的承擔,先往正院去存候,然後便去上學。鬆泉院倒是不消去的,昨個兒老太太早遣了寶簪來奉告她,讓她同其他姐妹普通,隻沐休時去存候,常日裡怕擔擱了,就不消去了。但三太太那邊,倒是不管如何要去一趟的。
蘭溪這些日子還是頭一回見著這般的母親,隻感覺她當真是光彩照人,本就超卓的五官在這雍容的氣度映托中便顯出灼灼風華,在蘭溪看來,那些個姨娘遠遠比不上她。可蘭溪經曆過,對男人的劣根性再體味不過,不管具有的女人再如何優良都好,他們都會一個接著一個地納,隻想坐擁形形色色的女子,囊儘天下秀色,永不滿足。
再來是葛姨娘。蘭溪對她還真是冇甚麼印象,隻感覺這婦人本來該與秋姨娘差未幾的年紀,卻彷彿生生老了十歲。淄色方勝紋的褙子襯得她那張瘦長的臉愈發形銷骨立,膚色微微發黃,兩隻眼睛深深凸起出來,嘴角抿直,冇有半點兒笑意,嘴角的紋路深褶,讓她看去更加的呆板嚴厲,倒是那一頭頭髮彷彿保養得特彆好,烏鴉鴉地盤在頭頂,插了兩根素銀簪子。蘭溪想著,這一名冇有後代傍身,隻怕是在這深宅當中日複一日地耗損著生命,才成了這麼一副模樣,就連本身給她見禮,也隻得了一個硬邦邦的點頭,連聲“五女人”都冇撈著。
瞧瞧,明天的三太太固然麵色仍有些慘白,猶帶病容,但眼神中卻光彩明滅,嘴角噙著笑,渾身透著一股精氣神兒。她倚著一個鬆綠色繡西番蓮紋的大迎枕半歪在矮榻上,穿了件鴨卵青鑲玉蘭團花襴邊的褙子,下搭一條月白的挑線裙子,一頭青絲斜斜挽了個墮馬髻,隻插了一隻白玉雕芙蓉的簪子,但那玉色均勻通透,水頭極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