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輕斂下眉睫，不管是宿世，還是此生，她對父親的感受都太龐大，說不清，也道不明。

流煙本就是有口偶然的兩句，常日裡在蘭溪跟前也冇端方慣了，低頭吐了吐舌頭，就坡下驢地忙上前來將盛了燕窩的汝窯白瓷盅端倒蘭溪跟前，蘭溪接了，又手腳敏捷地將那半舊不新的雨過天青色繡忍冬的湖綢大迎枕塞在自家女人腰後，奉侍她舒舒暢服地半坐了下來，拿了條薄薄的毯子蓋上她的膝頭，這才由了董媽媽將她拉到一邊言傳身教去了。

董媽媽固然曉得流煙這丫頭不過是跟女人笑鬨，常日固然性子凶暴了一些，但該有的端方倒是半點兒不差，但少不得也要意義意義地怒斥兩句。

“老奴有分寸。”董媽媽沉吟著，想起另一樁事，麵有難色，卻畢竟還是開了口，“女人......你彆怪老奴多嘴，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三太太的事......隻怕你還得從三老爺那兒下工夫。”

蘭溪內心是一百個樂意，正在這時門扉傳來兩記小扣，流煙端了個紅漆托盤走了出去，蘭溪不由一笑，“奶孃這主張是好，就怕有些丫頭常日裡野慣了，吃不下這苦頭來，我可不做這好人，奶孃還是自個兒給她說吧！”

“女人說得對！既然有阿誰苗頭，就得把她看死了，掐冇了，可不能讓那小賤蹄子汙了女人的名聲！”董媽媽的神情慎重中帶了一絲狠意。

蘭溪冇有想到奶孃早就把煮雪朝著通房的方向培養，如果曉得的話，大抵得歎上一句奶孃真是料事如神。上輩子，這煮雪可不就走得這條路麼？可惜，不如奶孃意的是，她可等不到蘭溪嫁人，有了姑爺，就率先爬了蘭溪老子的床。再說這煮雪，許是這輩子對她生了戒心，怎的不過才一日，便發明瞭上輩子從未感覺特彆的這麼多處不當來？既然她已經存了心，蘭溪可不會由著她把誰當了傻子，起碼得讓奶孃遠著她些。這麼想著，蘭溪便將之前就揣摩好的說辭，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語氣道出，“奶孃，我隻是覺著，煮雪這些年跟著我多看了些書，呃......彷彿把這心看大了.......”

董媽媽是曉得自家女人的心結的，在心底暗歎一聲，麵上也有些訕訕。不過在這宅院中能儲存下來，並且能在主子跟前得用的，那都是人精，以是，董媽媽略一沉吟，便駕輕就熟地轉了話題，“女人，煮雪那邊兒老奴有個設法！你看，不如讓流煙去看著她！明麵兒上就說讓流煙跟著她學學認字、寫字。實在不但流煙，枕月、盈風她們幾個也能夠跟著學學。”

待得董媽媽和流煙談完，也不過兩息的工夫，自家女人已經在矮榻上憨甜睡去。董媽媽心疼地將小小的身材抱起，輕巧地放上填漆床，睡夢中的蘭溪彷彿也曉得，裹緊軟軟的被褥，粉唇彎起，在夢中甜甜一笑。

蘭溪早推測奶孃會問煮雪的事兒。這些年，她一向對煮雪高看了一眼，加上這丫頭悶聲不響的，固然院子裡的丫頭們看不慣她的狷介，她倒是很會奉迎奶孃，奶孃對她倒還算看重。

可這話聽在董媽媽耳裡，卻變了一個意義。看書看多了，把心看大了？煮雪一個丫頭，心能往甚麼處所大去？董媽媽想著，煮雪跟流煙普通年紀，本年也是十三歲了，恰是小女人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又長得好，又讀過些書，會些酸詞歪詩的，現在這院裡，大房二房的幾個哥兒都大了，就連他們三房的灝哥兒、洵哥兒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紀......想著想著，董媽媽煞白了神采，沁出一身的盜汗來，直透衣背，生生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