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掛的帳子是藕荷色的纏枝葡萄紋,窗下襬了張雕紅漆鏤歲寒三友的矮榻,榻上一床被褥半翻開,應是方纔枕月所宿之處。矮榻邊,黑漆雕快意的琴桌上放了一把琴,梧桐木為身,琴絃之上鬆香古樸濃烈,她記得,琴身底端用篆書刻了鳴泉二字。帳子外,與外間相隔的多寶閣上,有一對粉彩花草賞瓶,她很喜好,但是那年進京時不知收到了那裡,再也冇有見過。高幾上插著兩支錯落有致的丹桂的汝窯白瓷花觚那年因為誰嚷著太太如何了,失手從手中摔落,跌了個粉碎......
“女人——”枕月倉猝扶住幾乎栽倒的蘭溪,腔調裡已帶了哭腔。
枕月張了張嘴,想說甚麼,但見著蘭溪合了眼,側過身,麵朝了床裡,一副怠倦至極的模樣,她畢竟冇有說出口。咬了咬唇,應了聲“是”,幫蘭溪掖了掖被褥,放下帳子,將燈熄了,這才輕手重腳回了窗邊矮榻上躺下。
枕月被掐得生疼,卻冇有喊出聲來,就怕驚著看似很不對勁的蘭溪,“本年是辛醜......女人!你這到底是如何了?”枕月急得眼裡冒起了淚花,思忖著是不是不顧女人的誌願,快些去叫了董媽媽來。
辛醜年?頃刻間,蘭溪隻覺天旋地轉。
“甚麼年份?”蘭溪死死咬住牙,仍能聞聲嘴裡的咯咯作響聲,掐在枕月腕上的手卻更加用力。
窸窸窣窣的聲氣傳來,似有人捧著燈走動,極輕巧卻也極快地走到填漆床前,撩開了帳子。
閃電,像是一把極利的鐮刀,將鉛雲密佈、黑沉沉的天幕扯裂一道口兒,光,泄了出去,映得暗淡的房內一亮。那乍然亮起的明滅間,低垂的帳子裡,蘭溪嘴裡收回一聲短促的低叫,雙眼陡但是睜。
“枕月——”蘭溪的聲音尖而促,扯住了枕月,卻死死盯在本身揪在蘭溪袖上的手,幼細白嫩,一夜之間縮小了數倍,這是她的手?認識到甚麼,蘭溪茫然地抬開端,藉著暈黃的燈光在室內打量。
夢中,鎏金酒杯墜地,清脆斷交,一口猩紅的血箭噴出,悄悄在大紅各處金的豔紅裙襬上綻放一朵暗濕的花……帶著怨悔,死不瞑目,眨眼間,那雙目間被血舞充滿,暈成一片猩紅……
像抓住拯救稻草普通,蘭溪本來揪在枕月袖上的手,狠狠掐在了她的腕上,“枕月,我睡胡塗了,明天是甚麼日子了?”她的嗓音緊澀,乃至不由自主地打著顫,令人發怵的目光死死盯在枕月臉上。
這裡.....這裡......這裡清楚是她在青陽祖宅的內室。但是如何會......如何會?蘭溪俄然有些暈眩。
蘭溪極慢地轉過眼,閒逛的燭火明顯滅滅,燈影下的文靜麵龐寫著體貼,可在那張臉映入眼中的瞬息,蘭溪的眼瞳一縮,怔然無語。枕月,她不是藉口將她與奶孃一道支走了嗎?她如何又會返來,又會在這裡?但是,麵前的這張臉,端倪仍然婉約和婉,卻較存亡分袂之前,年青了些許,蘭溪恍忽,隻覺在夢中。
“女人但是掛記取太太的病?稍早時老太太不是說了,若還是不見好,就去信任舅老爺拿了帖子請江太醫來一趟,有江太醫妙手回春,太太又知女人這般孝敬,定然會漸漸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