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已讓翠翹幫手換了寢衣,龜年紋的鬆香色軟綢襖褲輕柔貼在身上,顯得身形更加肥大,有微弓的老態。她的眼睛卻還非常敞亮,看著薑照問:“你在想甚麼?”
薑驊長歎一聲,朝母親行個禮,由程氏扶著腳步沉重地分開,背影蕭索。
薑燕口中的恨,滿是楊姨娘常日裡一點一滴灌輸給她的,才讓她有了今晚的發作。也許不是成心灌輸,母女兩個關起門來偶爾抱怨一句,天長日久時候長了,點滴不滿就積成了怨和恨。
跟薑驊道:“你個偽君子,色迷心竅賺了我娘進府,害得她好好一個令媛蜜斯成了妾室,勉強責備不說,連接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都不替她著想,現在嫌棄了,隻聞新人笑,乾脆把舊人趕削髮去,你可真行!”
老夫人氣得笑了一聲:“竹筠總說她生的女兒脾氣像先柔,常日我倒冇看出甚麼,這會算領教了。隻可惜隻像了先柔的硬氣,半點兒知書明理卻冇學到。”
這可真是句句誅心。
“祖母,睡吧,太晚了。”薑照送父親分開,看著父親的背影沉默半晌,回房來換了笑容奉侍老夫人。
因而老夫人叫掌嘴,誰也冇攔著。一個嬤嬤上來朝薑燕臉上打了一下。
薑照起來點了燈,走疇昔幫祖母把迎枕墊得舒暢些,就茶桌上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祖母。老夫人喝兩口水,摩挲著茶杯入迷,半晌才道:“當年你姨娘進府,次日給我倒茶,就是用的這個杯子。”
“本來姨娘行過敬茶禮?”她冇長輩說過當年的事。
薑照一時冇說話。老夫人便道:“不想說便算了,你長大了,有了本身的主張,我不刨根問底。隻是你此次……如何曉得姨娘有手腳,能想這個彆例套她出來?她常日有些怨氣我都曉得,但還真冇推測她……”一聲感喟。
她真不是想套楊姨娘出來,隻是估摸著長房汙她名聲的時候差未幾到了,用心留個馬腳看看對方是否脫手。冇想到,長房不但脫手了,並且比宿世更狠,動靜更大,更冇想到,楊姨娘竟然牽涉此中。
老夫人混亂的呼吸在現在反而安靜下來,沉沉看著薑燕盯了一會,閉閉眼一聲長歎,“怕是管不過來了。”叮嚀下人說,“罷了,把她帶歸去吧,著緊守著彆讓她做錯事。”
固然長房心黑手狠,最後並冇讓她們母女三人善終,但在當時,楊姨娘所作所為當真是絕情到底。
冷靜幫著翠翹鋪好床被,薑照扶祖母躺下歇息,然後本身睡了臨牆的竹榻,替翠翹值夜。熄了燈以後,屋裡暗下來,窗紙微微透亮,想是已經快到淩晨了。
床帳裡好久都有翻身的聲音,薑照曉得祖母冇睡著。她也睡不著,比來的,長遠的事情一件件在腦袋裡過,越想越復甦。俄然聽到祖母歎口氣,依著迎枕坐了起來,“阿蘿也冇睡吧?算了,我們說說話。”
又衝薑驊說:“爹,枉我叫你一聲爹,本來你底子就不把我和弟弟放在眼裡,你和我娘這麼多年的交誼,抵不過阿誰死了的也罷了,卻連一個剛進門才幾年的狐媚子也抵不過。她是個甚麼東西?臉甜心苦,麵上賢惠內裡暴虐,哄得你們一群傻子都拿她當好人呢,要我說就該……”
薑照內心一動。
伎倆不重,指印都式微下,可薑燕卻捂著臉尖叫了一聲,哭喊道:“儘管打死我,連我娘我弟弟一起也打死了吧,去掉幾顆眼中釘,你們一家子好和和美美過日子!我們本就是多出來的人,這些年在薑家誰又瞧得上我們,一併死了大師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