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驚竹擱下硃筆時,紗窗上已映滿傍晚的蟬鳴。
隨信附上家傳《夢溪筆談》卷十八抄本,第三十七頁硃砂標記處,正與客歲公子講授的日影測量法相合。竹筒內封存武夷岩茶二兩,最宜深夜演算時提神。
鄙人暗自考慮,若將此卷與某當日臨摹所贈的《璿璣推演圖》並置於青玉案頭,或許能參透《玉燭寶典》中“雙葉障目”的典故。
裴某謹呈
展信時似聞聲伽藍寺鐘聲迴盪。大比策論宜以《金石錄》為框架,《積古齋鐘鼎款識》為頭緒,若能佐以新出土的魏碑拓片,恰如沈娘子上月補全的《快雪時晴帖》殘卷,周遭筆法兼備。
裴公子尊鑒:
……
沈娘子惠鑒:
庚子年玄月十九日
更漏將交亥時,不知女人正在講明的《渾儀圖說》,可需補錄新測算的日晷偏移數據?
“何必替她校注這八百卷《西清古鑒》呢?”
裴驚竹俄然記起春日陳記書鋪裡,這枚金葉子原是彆在她烏髮間的——那日夕陽照過,葉片在她鬢角泛著碎金般的光。
梅雨時節重讀《文心雕龍》,見公子硃筆講明“練習千首曲調方能曉得樂理”之句,俄然想起客歲書院大比時,公子用《九章算術》破解《考工記》困難,令合座讚歎。
庚子年玄月十八日
沈青黛敬上
烏衣巷一角的溫府裡,一間雅室內,青瓷茶盞裡的龍井茶涼了又熱三回,簷角銅鈴俄然作響,驚散了滿室竹影。
匣底用青綢裹著半枚鎏金銀杏葉,原是夾在前朝《玉燭寶典》殘頁中的古物。葉脈交叉如網,倒像那日藏書樓竹簾篩下的細碎光影。
(檀木信匣微啟,素色信箋排泄沉香)
琴律科需熟諳《白石道人歌曲》中七種調式的《古怨》曲,特彆重視仲呂調與無射調的轉弦技能。
另琴律科需自創新曲,按《樂書要錄》“十二旋宮”實際,是否需籌辦七絃十二音位的三十五種變調?
她倒是愈發過分起來,竟直接送進了他府中。
見“蒹葭蒼蒼”句旁工緻小楷講明“溯洄非懼門路險阻,隻怕所思之人並非在水一方”,硯中墨汁忽而固結,竟滲入了三層宣紙。
另有一事:前些日子在藏書樓拾得先生遺落的鬆煙墨錠,已用素絹細心包裹。隨信附上親手製作的沉香木書簽,恰好可夾在先生那捲《洛陽伽藍記》講明本中。
隨信附上前朝謝靈運《擬古詩》碑本拓片,邊角殘損的紋路好似女人院中老梅的虯曲枝乾。
今晨特地翻出宋版《樂府古題要解》,見卷二引《民風通》記錄“鶼鰈本是東海比目魚,不併遊則不能存活”,方悟敦煌殘卷之妙處,恰在於不言情字而情義自現。
(青玉信箋染著鬆煙墨跡,邊沿壓著半朵乾枯桂花)
裴公子尊鑒:
沈娘子惠鑒:
秋風漸起時,不知烏衣巷廿四橋畔的明月,可曾照見《草木疏》冊頁間新添的講明?
庚子年玄月二十三日
次月用《測圓海鏡》練習天元術,最後旬日以《四元玉鑒》融會貫穿。
不過我另有一事就教:剋日修補《樂府詩集》第三十二卷,見“客從遠方來”篇中“文采雙鴛鴦”句,與敦煌殘卷裡的“文采雙鶼鰈”差彆頗大。
今秋大比新增金石考據科目,青黛才疏學淺,大膽就教:當以《西清古鑒》為根本,還是參考《金石錄》補遺部分?
前些日仔細雨敲打鬆窗時,重讀公子惠贈的《毛詩草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