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哀榮安撫的向來不是死人，而是活著的人。那些看明白黃耀宗他殺之人都知，這並非黃耀宗所求，他一死以求的抱負絕非如此罷了。

因黃耀宗俄然他殺，那些等著看楚玄熱烈的文武官員，都大失所望。本來黃耀宗重新受審之事已將楚玄逼至進退維穀，不管楚玄是進步還是後退都會是一場極出色的好戲。哪想到黃耀宗會俄然在這個時候他殺，人死燈滅，另有何好究查爭奪的，此事終隻能這麼雷聲大雨點小的疇昔。而本來卯足了勁欲好好審一審此案的三法司頓時就泄了氣，隻能胡亂往黃耀宗身上安了些罪名，草草告終此案。

他又微微感喟，可惜厥後，美玉倒是蒙塵，明珠畢竟暗投。

楚玄大步向前走，凜冽的北風穿太長長的冷巷，帶得他硃紅色的蟠龍服衣袂紛飛。他還是未曾留步，也不會轉頭，他眼中有淚，以是他隻能固執地向前走。

定案的奏摺送到皇上的書房時，楚玄將那本奏摺拿在手中好久，畢竟未改一字，隻是用硃筆唆使後送至內閣。

他還記得黃耀宗說這話時的神采，那神采嚴厲冷酷未帶一絲調侃，可這更讓他感覺氣憤，因為這神采的確就是在說黃耀宗不是在諷刺他，激憤他，而是在陳述一個究竟。他在他眼中真的就隻是暗溝裡的一隻老鼠。

在祭拜以後，楚玄扶著黃耀宗墳前那塊無字墓碑沉默好久，俄然沉聲道，“姬淵，我想儘快結束這無能為力的局麵。”

他扶著石碑的手已不像當初楊舉死時那般痛苦發狠直至青筋暴綻，但他語氣當中所儲藏的哀思和氣憤倒是更加的濃烈。

是夜，刑部死囚牢中,黃耀宗盤腿坐於鋪在地上的稻草上閉目養神，他的坐姿很正,背脊矗立如蒼柏帶著一種萬年不折腰的對峙。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他的兩鬢卻已是霜白,清臒的麵龐上兩道八字紋深深陷出來,更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滄桑之感,但是他的神情倒是安靜剛毅的。

黃耀宗並未起火，也未斥責於他，隻是拿起那本《搜神記》看了一眼，然後指著冊頁間所載的一個故事問他，“太子殿下可明白這個故事的含義？”

姬淵已推測以楚烈之靈敏終究會發覺此事的玄機，但那又如何，那老鐵匠不過是一個關在刑部大牢當中垂垂將死的死囚，誰又能證明他那夜說的阿誰故事是在表示黃耀宗？誰又能曉得為何與那老鐵匠素不瞭解的黃耀宗能明白阿誰故事的表示？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成諼兮……”

也如姬淵所言，黃耀宗他殺身亡，無人會再究查三法司到底往他身上加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也無人會再究查楚玄是否為他據理力圖，給他身後哀榮。

那衰老的聲音答，“所謂白首如新，傾蓋仍舊。赤為何等閒就信了這生客，便隻要赤本身曉得。何況，即使他不以死一搏，也不過是在山中日日悲歌，一事無成罷了，為何不罷休賭一遭？”

“會的，王爺必然會的，這一天已經不遠。”姬淵在他身後拱手答覆。

那日，姬淵陪著楚玄在黃耀宗的墳前祭拜，已是仲冬之月，那座深山裡的紅楓早已落儘，四周都是皚皚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