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酒鋪,店夥見掌櫃帶了人返來,趕緊上前號召,顧東亭引著顧華年在店堂西邊一張桌子邊坐下,令伴計打了兩壺酒,上了四碟下飯菜蔬、按酒吃食,便同他把酒暢談起來。
這日,恰是晌中午分,顧華年自一戶人家裡看診出來,因想一人逛逛,便回絕了主家雇轎的美意,將藥囊等物交由跟從小廝捎回家去,自行一人信步向城西走去。
他說至此處,話鋒一轉,又道:“話雖如此,你也謹慎些,二姨奶奶那人你是曉得的,最是刻薄鏗吝不過的。你這些話都藏在肚子裡,細心她聽到了,包你腿上筋也折掉幾根!”
那道白影立在崗上,冷冷的看著這統統,秀美而慘白的臉上,無喜無怒。
這城裡有一人,姓顧,號華年,約有五十開外的年紀。本是朝中太病院供職的正八品太醫,邇來因年齡已高,大有目炫舌鈍之狀,便告了退休。因他本籍原是徽州,便又回至本處,保養天年。
兩人說著話,無妨身後那獨輪車上放著的草蓆俄然動了下,這二人都被驚了一跳,唬得麵無人色。那青衣男人雙膝一軟,趴在地上,連連祝禱道:“大奶奶,小的也知你死的委曲。隻是冤有頭債有主,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兒,還望您高抬貴手放太小的。小的每逢祭日,必然給您燒紙祭奠漿飯。”說畢,便咚咚的磕開端來。但過了半晌,那車上卻再無動靜。
因就說道:“隻可惜傅家屬裡炊火不旺,傅家至老太爺時,兄弟輩中便隻得他一人。傅老太爺也隻得一子,便是現在的傅產業家老爺。這位傅老爺,號叫做沐槐,娶的是城西邊舉人陳老爹的蜜斯,閨名喚做杏孃的。這陳老爹祖上也是仕進的,到得陳老爹這輩上,倒很有些乾枯的風景。陳老爹自中了舉人,便再無舉業,家業逐步冷落,企圖傅家家底殷實,也是看中傅沐槐為人渾厚,纔將這官家蜜斯嫁進了商賈之家。傅老爺自娶了這位娘子,至今也有二十年的風景了,隻養下了一個女兒,膝下甚是孤單。陳杏娘賢能,為傅家香火計,將本身一個丫頭給了傅老爺做妾,卻也隻生了個女兒。傅老爺與夫人伉麗情篤,不肯再納妾,夫人也不能相強,就罷了。這傅家的長女,因是八月十五養下來的,故而取了個閨名喚作月明,現在該有十三歲了。聽聞生得如嬌花軟玉普通,閨閣氣度不凡,很有乃母風采。那次女生在六月上,取名叫薇仙,比她姐姐小上一歲。傅家冇有男丁,族中後輩亦也不盛,傅老爺已是望四的年紀。除非老天開眼,夫人能老蚌生珠,不然這今後香火終是難繼,也看這一雙姐妹將來半子如何了。”
顧華年聞言點頭,說道:“我本日入府診治的,該是這位大蜜斯了。”又歎道:“傅家香火不盛,偏這女公子又得瞭如許的病。真是黃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冇兒人!”
這二人拜彆以後,那崗上模糊現出一道慘白的影子,飄飄忽忽,時隱時現。
冇幾日,家中從上到下再冇人聽大奶奶的話了,也難怪大奶奶忍不下去,托了人去打官司。那季先生去了結再冇甚麼動靜。又不知甚人將這事告與了姑爺,姑爺一怒一條鎖子把大奶奶鎖了起來。不幸大奶奶那麼個好人兒,就這麼被活生生折磨死了。”
一見他到來,傅沐槐便即起家,與他拱手見過,各分賓主在椅上坐了。二人敘過寒暖,傅賴光見傅沐槐滿麵笑容,額上皺紋深嵌,料知是為女兒之故,便問道:“侄女的病,可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