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杏娘一把推開了他,說道:“先別隻顧著發訕[1],那日到底要如何,你放個準話,好拿帖子去請人的。”傅沐槐道:“就依著月明說的,將我們幾房親戚、買賣場的朋友、幾間鋪子的掌櫃遍請一請。女眷就在內院裡擺酒,男客我安閒外頭堂上接待。灶上人手不敷,就到城中得月樓請上三五個廚子來幫一天工也就是了。”說著,略想了想,道:“客人也忒多了,那日還要請傅二哥來替我做個副東,號召號召。”
傅沐槐曉得她昔日的癖性,連聲應了,又說道:“背麵院裡,也須得有些聲樂熱烈,倒請誰?”陳杏娘想了一回,說道:“常在鄭娘子宅裡走動的一個大姐,倒是極好。客歲鄭娘子生日擺酒,我見著了,倒是個好模樣,清秀潔淨的,發脫口齒也好,肚子裡也有一二百套小曲兒,夠對付了。我問了問,她賦性李,人都叫她李大姐,就住在梅竹斜街上,家門前安著一扇半門子,極好辨認的。就請了她罷。”兩人說了一回,商討安妥。至晚間,傅沐槐便在上房裡歇了。
步出上房門外,傅月明信步今後園裡走去。
傅沐槐不覺得意道:“這有甚麼,我在外頭應酬酒局,那叫來陪坐的女先生,嘴巴可比這短長的多。論起來,比月明也不過大了幾歲。”陳杏娘瞅了他一眼,甚是責怪道:“那是些甚麼人?怎能夠跟我們家的女人相提並論?!你這話也真是荒唐!”傅沐槐自知講錯,嘻嘻笑著與陳杏娘賠了不是。
她隻顧低頭悶思,不防桃紅走了過來,見她入迷,便喊道:“女人,想甚麼呢?如許怔怔的!”傅月明這纔回過神來,見她右手裡提著一把黃銅雞鳴壺,左手裡提著一隻小籃兒,籃裡放著茶碗茶匙,另有一小罐茶葉。便問道:“如何去了那麼些時候?”桃紅一麵將東西擺在桌上,往青瓷茶碗裡放了茶葉,又衝了沸水出來,一麵說道:“歸去的時候,水還在燒著。又等綠柳拿了茶葉,就晚了。”
傅月明便在凳上閒坐,自腰裡取了一把團扇悄悄扇著,俄然聽得山石背麵似有人語傳來,聽那聲音便是田姨娘與傅薇仙。她心念微動,待要聽聽自方纔上房裡唱的那出以後,這母女二人倒生出些甚麼心機。便起來閃身避進了山洞子裡頭,少頃便聽裙子拖地聲響,那兩人緩緩走來。
傅薇仙見她又是鬚生常談的那一套,心中很有些不耐,還是忍著性子笑道:“姨娘說那裡話,她傅月明再如何,現下也不過是個丫頭電影罷了,還能踩了姨孃的頭?家務上頭有姨娘在,我倒怕些甚麼?”
行至後園,恰是四月的陽春季氣,園子裡很多花樹正開的爭妍鬥媚,美不堪收。
這傅家大宅一共四層,進得大門頭一層是客位,一大間堂屋帶著擺佈四間耳房,用作平常傅沐楊的會客之所。繞過軟壁向背麵行去,穿過垂花門,便是內宅。先是一溜抄手遊廊與垂花門相接,背麵便是陳杏娘所居之上房,乃是一處小巧的四合院落,正屋亦是客位,兩邊的配房一間做了明間,供奉神龕香爐等物,是陳杏娘常日裡唸佛地點。另一間抱廈便是本日這傅家四口說話之處,再向裡頭,乃是傅老爺與陳杏孃的臥房。旁有一間耳房,是田姨孃的屋子。
兩人一起說著話,一起就疇昔了。待這二人走遠,傅月明才自山洞裡出來,跌坐在石凳上,冷靜入迷,內心暗道:本來我病的時候,她們便已脫手了。隻是不知為何,她們冇能藥死我。我這一場病,上一世是冇有的,想是重活這一遭,凡事都有些竄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