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暮靄漸臨，門前櫻花樹上的鳥兒正嘰嘰喳喳地吵得歡，來送葬的來賓也都連續歸去了，蘇清蕙單獨倚在前廳裡的黃梨木椅上，感覺整小我都是飄得一樣。

當真是累的慌啊！

強自隱下心頭的晦澀，程修跟上前頭管家的步子，消逝在走廊的絕頂。

後代《清蕙小傳》裡記錄，她曾經一度是譽滿藜國的才女，是慶豐年間尚書張士釗備受疼寵的老婆，亦是藜國名流李煥的紅顏。

她賠上了十六歲今後的統統光陰。

被喚作綺兒的丫環麵上微詫了一下，當即低著頭微應了聲。

搖搖擺晃，撲撲閃閃，蘇清蕙逝於慶豐十二年。

而年至四十的蘇清蕙，守在栗山的青蕪庵裡，伴隨她的，唯有一盞明滅的殘燭。

想起剛纔恍忽間，老管家攔著她說的話，綺兒還是對著夫人先稟了聲：“夫人，前頭管家剛纔見到奴婢，說隨後就來叨教您如何安排老爺後事？”

陽春三月，櫻花恰好，映著窗台上班駁的舊跡，黯寂的屋裡也亮堂了一兩分。

生了三個女兒，卻未曾生下一個兒子！臨老了，她連這張家大宅都住不得！

程修見剛纔還一副未亡人記念神傷的清蕙，一下子黯然無光的眼裡便似寶石普通，熠熠生輝，內心不由一突。

饒是出殯這一日，蘇清蕙也感覺自個是儘了對張士釗最後一分伉儷任務，全了他最後一點臉麵。

自十六歲嫁給張士釗，這二十多年來，她不是冇有想過，該如何分開這個捆綁了本身平生的丈夫，隻是也終歸化作半夜夢迴裡的黯然神傷罷了。

她不是冇有想過忘了李煥哥哥，和他好好過日子，隻是每次當她鼓起勇氣試圖走近時，他老是用一雙涼薄的桃花眼，淡淡地看著她，彷彿窺穿了她甚麼隱蔽似的，她每次都莫名地有些憤怒！

她這一輩子，也就是為了臉麵這麼個東西，賠了統統的心力、心勁！

“綺兒，你說，你，說，老爺冇了？歸天了？”蘇清蕙的喉嚨有些顫抖，歸天？他就這麼走了？

一身蜀錦暗紋的青衫長袍，看過來的眼裡，似有萬千言語難以傾訴。麵前的人彷彿十多年前在蜀地時結識的程修，

瞥了一眼信封彼蒼勁有力的：賢妻清蕙親啟。

一彆已有十八年！

綺兒見主子半晌冇有迴應，直覺地抬起了頭，便見自家主子身子悄悄搖擺，眼看就要栽倒，一時也忘了抽泣。

蘇清蕙感覺唇部非常乾澀，一動唇，似有裂縫，纔想起已經一日未進水了，這才感覺喉嚨火燒火燎的，用錦帕抹了抹裂開的唇，此時麵對程修，彷彿十來年前的光陰像夢普通在麵前一晃而過。

但是綺兒的話，倒是比抄家更令蘇清蕙措手不及！

許是蘇清蕙眼神有些不濟，她發覺到程修苗條的身子似是震了震，掩下心頭一點奇特，蘇清蕙對著門旁的老管家交代了兩句。

蘇清蕙看著綺兒的眼在哭，嘴在動，她在說甚麼？說甚麼？可這聲音又像是穿過了蘇清蕙的耳膜，穿過了她薄弱的身材，穿過了她三十八年的工夫。

抬眸看了眼屋外的天光，暮色漸濃，身量筆挺的程修，一掃往年浪蕩不羈的神情。

困在張士釗身邊，看他趨炎附勢，追求謀私，做儘虛假風趣之事。

她是曉得張士釗為官一向有些見不得人的暗處的。

她是爹爹打磨了十六年的貴重玉器，是孃親繡了十來年的精彩繡品，是徒弟安言畢生心血的最後凝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