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白茫茫一片在窗外閃著，梨花開了滿樹，溶溶似雪色，偶然候清風吹過來，恍眼會讓人俄然覺得是許寧在那邊，一領素衣羅袍紮得一絲不苟，固執一卷書看，長睫微垂，神采淡淡，一如疇前寶如看過的水墨畫，人淡如煙雲，清曠冷淡，彷彿無物能縈於其心。

秦娘子起家深深施禮，盧娘子也起來道：“先父也曾有些故交在六扇門的，我托人看看有冇有合適的人情願與娘子同業，莫要藐視這些捕快官差，他們吵嘴兩道都熟，又長年查案在外，能量極大的。”

寶如厭倦道：“不是說了不見客麼？”劉氏噤聲不語，寶如俄然轉唸叨：“讓她們出去吧，我正有事要交代。”

寶如心下洞明，這是衝著敕書上“官其一子”來的了，蓀哥兒按商定是姓唐，許家這熟諳的步地熟諳的嚎啕，天然是要為許敬爭這“官”了，按他們一貫的邏輯，想必是要將敬哥兒過繼在許寧名下，秉承許家香火，爭產奪財。

秦娘子吃了一驚道：“蜀地固然現在匪亂稍平，倒是無商隊鏢局肯往那邊去的！”

寶如點了點頭道：“這些事理我也曉得，隻是有些事情做了今後悔怨不悔怨我不曉得，不做必然會悔怨，這些金子是他留給我的，我用在他身上也算還他一場密意，至於孩子，有我一口吃的，總有他們一口吃的，再則……”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往外頭那潔白春空，凝眸好久才淡淡道：“如果命該如此，我也遲早有這一天，這其間的光陰，原都是我們儘力掙紮偷來，覆巢之下無完卵，極力而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冇甚麼好可惜的。”

秦娘子啞然，盧娘子不知想到甚麼眼圈一紅，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有些哽咽道：“許夫人……我不如你。”

寶如起家從書架上拿了一個描金竹匣子下來，翻開給秦娘子看，裡頭竟然一條一條碼著的都是金條，盧娘子在一旁都忍不住呀了一聲，寶如道：“這是黃金五斤，是疇前許寧留給我們母子存身所用，現在我想請秦娘子替我拿去選一家鏢局，拜托最好的鏢師和保護，護送我前去蜀地尋夫，又彆的招募善於攀登、技藝敏捷之販子怪傑，越快越好，以七日為期。”

朝廷推恩蔭封，按許寧如許的品級死去，追贈其子，普通多是封一個太常寺的郊社齋郎罷了，連品級都冇有，勉強收些俸祿罷了。難為這一對老伉儷千裡迢迢進京，又要使出全部看家本領――當然，大抵還要看一看許寧到底還剩下多少產業，起碼聖旨上那三百匹絹要爭到手，如許才值回這進京的盤費。

寶如親身起家將她們二人送出門首，卻俄然看到有幾人從巷口俄然走了過來，一把鋒利聲音嚷道：“你這不賢婦人！丈夫死了也不帶孝好幸虧家守孝！不幸我兒才死了幾日啊！老婆就守不住了連孝服也不穿……我們許家命苦啊！三個兒子隻留下一條根苗啊！”一邊就嚎啕起來。

寶如直截了當道：“不必躲避，我曉得你們是來安撫我的，但是許寧冇死，以是我也不需你們欣喜。秦娘子，我知你販子識人多矣，還要勞煩您替我辦幾件事。”

劉氏啞然，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香鋪掌事的秦娘子和一名盧娘子來探你和孩子。”

寶如決然道：“許寧冇死，為甚麼要擺靈堂？讓他們走。”

過了一會兒秦娘子出去，看到寶如疇前豐潤臉頰變得微微有些慘白肥胖，那曾經分外嬌憨的下巴已收得尖尖，整張晶瑩小臉彷彿隻剩下一掌大，唯有一雙眼睛仍然和疇前一樣神光炯炯，卻又比疇前添了一股凜冽之意。心下暗歎，凶信傳來後小院一向閉門拒客，有傳說許夫人產後突聞丈夫凶信，心傷過火，拒不信賴丈夫已死的動靜，堅讚成寧仍活著，不接敕書，不設靈堂，不換孝服，現在看來寶如公然一身家常舊衣，天藍繡襦襯著碧色湘水裙，有身期間略微飽滿的身材現在卻已瘦了下去，顯出了過於纖細的身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