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鐮曉得她必是曉得了流言,便悶聲皺眉道:“他們胡亂傳的,嵇庭也給我潑臟水,你如何能夠輕信?”
流珠冇甚胃口,草草吃了些後,便坐在這街角處,兀自悄悄望著麵前這副繁華氣象。但見桂魄澄輝,汴州城內,萬盞花燈列舉成排,風騷百巧,亮如白天。簫鼓奏鳴之處,鳳燭交光,銀燈相映之下,人頭攢動,笑語不斷。
正月裡冰片兒飛落,寒氣逼人。門扇緩緩翻開,便見堂中正吊著個錦衣華服的婦人,一品命婦的裝束,嚴嚴整整的妝容,雙眼大睜,死不瞑目,恰是國公夫人馮氏!
馮氏卻冷冷一笑,道:“妾夙來是信賴阿郎的,隻是這一回,妾不信了。當年你給妾畫的畫像,妾總感覺不像本身,反倒在眉眼間好似與誰有些附近。之前未曾多想,而現在看來,你當時那眼睛望著的是妾,可落了筆後,你畫的是連郎君!是童莞小兒!是嵇庭那小子!獨獨畫的不是妾!”
他自嘲似地嗤笑一聲,搖了點頭,眯著眼兒,倚坐在木椅上,很有些乏力,口中則喃喃歎道:“阿莞啊阿莞,這個嵇氏小兒,說不定,果然是你的轉世哩。他把你的仇報了,報了!隻是北麵仍在兵戈,官家在此時發難,約莫也不過是怕我阮家權勢更盛罷了……”
言及此處,她話鋒忽地一轉,聲音乍地轉低,道:“卻本來,那所謂漂亮,所謂嬌寵,所謂垂憐,所謂琴瑟調和,所謂鸞鳳和鳴,不過是騙妾的!不過是為了――”她的聲音遽然刺耳起來,歇斯底裡到了頂點,“是為了諱飾!諱飾你的心上人,也是個郎君!而妾,被阿郎你,整整騙了三十餘年!”
穿越已有十餘年,此時看著這般氣象,即便她正置身此中,流珠仍然有種難以言明的違和感。她雖自發已被異化,但還是感覺,這彷彿不過是個夢一樣,她並不屬於其間,待到夢醒時,她或許還是有能夠回到她的天下的。
門外之人麵帶疲色,雖也能自五官中看出年青時是個美人,但那流年的陳跡,倒是決然無從諱飾的。阮鐮見了馮氏後,皺了皺眉,隨即讓開身子,讓她入了屋內,又緊掩上門扇,道:“我本日替你掃聽過了,也托了人,卻無甚長進。這趟公堂,隻怕你必得走一趟不成。至於成果,官家是愛好名聲的人,若果然親身措置了阿婆,雖說是鐵麵忘我,可也未免過分無情了些。以是你啊,也不必過分擔憂了。”
這般悠悠想著,她又想起了徐子期,先是蹙了蹙眉,隨即又莞爾一笑,以後則是悄悄一歎。雖說北麵疆場墮入僵局,但是在這汴州城內,還是一派繁華。再憶起客歲此時,徐子期在燈謎攤子上的威武模樣,流珠不免有些感慨。
榮十八娘瞳孔一縮,而喻盼兒則大驚失容,尖叫出聲。
他這正想著,卻忽地聽得門外響起了兩聲叩門的動靜。阮鐮稍一錯神,憶起數十年前連漁莞從太子少傅後返來時,也是在這般的雪夜裡叩了兩聲門,他挑了挑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親身起家開了門。
馮氏緩緩邁步到他那書案背麵,似是替他清算著東西,又好似翻看尋摸著甚麼似的。阮鐮眉頭一蹙,非常不悅,上前沉聲道:“我的東西,你莫要動,不若好好想想到了公堂上如何說罷。”
馮家遭難,淪為叛民賊,阮鐮得了斷袖之名,淪為談資笑柄,而馮氏身為一府主母,眼瞅著就要上公堂。榮十八本來下定決計,要與阮大和離,可見國公府景況這般艱钜,也不幸虧此時開口,可誰知正月十五這日,藉著吃團聚飯的時候,馮氏便當眾開口,要十八娘今後試領府中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