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精瘦男人錢曙不熟諳，隻是感覺有些眼熟，想來也是建行宮的百姓之一。但前者他曉得，邵覃，被貶的禦史大夫邵亭的兒子，韓虛穀也是特地“關照”過的。

邵覃拱手道：“接下來該如何，請世子殿下叮嚀。”

淩當歸身形挺直，又帶了些原有放肆放肆的笑，狀似翻手為雲覆手雨，諸事成竹在胸，運籌帷幄，又決策判定。不竭襲來的夜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一身血。

彆駕吼怒道：“你在胡說甚麼！”

刺史被挾製，是天大的事。

農夫嘩動，明顯是不肯。

說罷，他又揚聲道：“弟兄們！雁州刺史殘暴無道，橫征暴斂，貪墨橫行，他自綾羅綢緞，卻視我等連牲口都不如，殊不如他的一縷絲一粒米都是取之於我等，現在他喪命於祁王世子之手，當是上天怒斥，弟兄們，是時候該將我們的賦稅奪返來了！”

不一會，士卒皆跪。

參軍眸子子軲轤一轉，俄然抓起地上一把刀，毫無前兆地就衝向錢曙，紮踏實實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大人，已經疇昔一炷香了。刺史大人危在朝夕，還請大人馬上命令，拿下逆賊！”

殺了參軍，果得百姓讚美。

淩當歸目光低垂，朗聲道：“全數放下兵器！”

他曉得，刺史死了上位的就是彆駕，而他與彆駕夙來反麵，恨不得弄死對方的存在，此時不跑又待何時。

“世子殿下，此人不誠！小的已替世子殿下處決！”

“是……是……”

再有他曾放走丁不棄和丁湘露兄妹以後，祁王隨之安插在雁州多處的探子，暗中與邵覃運營行事，收攏被威壓久矣的百姓。

邵覃雖著粗布麻衣，但舉止中彷彿有多年書香世家的文氣。他道：“我邵氏全族開罪，死傷大半，存活者也皆在列中，本日便是拚卻存亡，為百姓百姓計，誅族又何妨？”

井屏山是雁州的刺史，位置在韓虛穀之下。

場麵又一陣混亂。

實在話說返來，還很多謝陸觀南。曾勸祁王在邵亭一案中，勸天熙帝將人貶謫而非正法，在雁州埋下邵覃這條路。

淩當歸右手提頭，左手背後，手指止不住地伸直顫抖著。他站得高，對方也看不到他被血染紅的嘴唇的囁嚅。

參軍心下不平，道：“大人息怒，小的不敢，隻不過擔憂逆賊瘋顛傲慢，對刺史大人倒黴。望彆駕大人能夠以雁州大局為重，莫將私家恩仇安排之前。”

丁不棄隨世人看向淩當歸，目光鮮得有些龐大。

半晌的工夫，已經是死掉很多人了。所剩的士卒皆顯懼色。

參軍已經嚇到手腳並用地跑了。

淩當歸垂垂規複狀況，神采驕易，笑了一聲：“錢大人，我若說不是，你信嗎？”

他話音剛落，官廨的紅漆木門便翻開了。

天無絕人之路，振臂一呼，果然是一呼百應。

錢曙冷哼一聲，更是毫不客氣地剜了他一眼：“私家恩仇？好笑，你覺得本大人是你這類靠堆財帛上任的偽官嗎。何況你著甚麼急，那淩縱現在不過是被放逐至此的罪臣，給他一萬個膽量，也不敢殛斃刺史，獲咎丞相大人，眼下不過是躲在內裡苟延殘喘罷了……”

俄然此中一人大聲叫著，指向台階上的淩當歸，“井屏山死了！井屏山死了！彼蒼有眼，身首分離！”

淩當歸如釋重負，鬆開井屏山的頭髮，睜眼時麵前虛晃，恍忽失神，幾乎便要身子倒下去。淩柳卿趕快扶住他，眼角垂淚，“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