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滿手都是麪糰,承諾了一聲。潘小園出去開門一看,隻見是個翠巾裹頭、紅脂搽麵的婦人,一張肥肥胖胖明白臉,一雙描得細細的眉毛,頭頂上一支和她體型完整不符的細銀簪子。邊幅非常眼熟,想起來是劈麵銀鋪掌櫃姚二郎的渾家,武大一向管她叫姚二嫂。方纔小地痞騷擾的時候,她一向在內裡看熱烈。
“既然好了,想必也不消紮針吃藥了。奴家此來也隻是想提示下娘子,我當家的麪皮薄,拉不下這個臉,可我家銀鋪裡也是需求銀錢週轉的。當初娘子你一病不起,你男人但是四鄰八家求爺爺告奶奶的乞貸,這會子如何也該……”
潘小園的確不知該如何和他解釋。他手被騙然冇有較著的泥汙,但方纔和他弟弟武鬆推杯換盞,拉桌子拉椅子,末端又伸到灶洞裡掏摸,雖說最後把手在褲子上用力蹭了蹭,但手上的細菌絕對已經歡暢的八世同堂了好吧!這雙手做出來的炊餅,就算是倒找錢她也不買!
武大急赤白臉跑出來,手上還沾著幾團藕斷絲連的麵,朝著姚二嫂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小聲道:“姚家嫂子,你如何來了……不是說好……說好一個月……”
“怕、怕娘子焦急……怕你說我……你之前不是最恨我求人幫手……說我、說我窩囊……”
“家裡另有多少餘錢?能還得起不?”
這話把武大哄得一愣一愣的,忙道:“家有賢妻,見得極明!難怪這一陣的買賣不太好!”舀出一瓢水,仔細心細的把手洗了。固然冇有番筧洗手液的加持,但潘小園感覺內心畢竟不那麼膈應了。
姚二嫂眼皮子耷拉著,往門裡瞧了一眼,拖長了聲音道:“看娘子氣色大好啊。望門口兒一站站半天,怪精力的。”
潘小園“哦”了一聲,這才認識到,本身所處之地,可不是一個簡樸的當代廚房,而是多量出產炊餅的官方小作坊。這間屋子,如果原樣搬到當代的博物館去,必然會被視若珍寶,裝備伶仃的展廳和講授員。
潘小園失聲叫道:“喂,你如何不洗手!”武大吃了一驚,放下酵子水,搔搔腦袋,莫名其妙地說:“我手不臟啊。”
隻見他從灶洞裡摸出一個陶罐,揭開蓋,微微收回酸氣,倒進些溫水,用篩子濾了,把水倒回海碗裡。潘小園心知那約莫是發麪用的東西,隨口問了一句,套出來,是麥麩拌水發酵而成,在冇有酵母粉的當代,這東西便叫酵子。武大隨後拎出個大木盆,舀了半盆麪粉,搓了一小把鹽出來,用手攪攪勻,揀出內裡的幾顆沙粒兒。那麪粉微微發黃,顆粒也略顯粗糙,不像當代市場裡那種純白純白的精粉。
“有些好說話的,冇按刻日……有的是一個月……有的是兩個月……娘子,你彆擔憂這個……”
“喲喲喲,這年初欠錢的還成了官人了,一張嘴巴兩張皮,橫說豎說都有理,當初講說好了的都算個屁!我那當家的也就是耳根子軟,當初我如果在,哼……”
“一共……”武大掰動手指頭數,“三十貫……多一點……四鄰八家都借過,不太記得,總之……”
倘若劈麵聽話的是武鬆,潘小園千萬不敢這般信口開河。可這幾日的相處下來,她早就看出來,武大確如書中所說,不但“臉孔醜惡”,並且“腦筋好笑”,換句話說,智商比較捉急。她潘弓足說出來的話,他還向來冇有不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