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晚餐桌上,武大當笑話說出來的。鄆哥隻是在中間雲淡風輕地聽著,不時透暴露一種“雕蟲小技,何足掛齒”的神情。
“好啦,一半一半,公允公道,你總不會還要我一文文的數吧?”
鄆哥抿嘴笑了,臉微微一紅,這才透出些大男孩的羞怯,把錢掃進衣帶,緊緊紮好,又問:“那,我明天再來?”
當然眼下的支出程度,離三個月三十貫的目標還差得遠,但潘小園揣摩著,等過了年,再鼓搗些新花腔兒,最好能承接諸如獅子樓主食供應的大買賣,或是給武大的炊餅填上餡兒,或是把鄆哥培養成更可靠的買賣火伴……
鄆哥立即正色道:“嫂子不是一向在提,想要做大戶人家的供應商,做大買賣不是?本日我在街上買賣的時候,順帶幫你說合了這麼一票據買賣。大街坊大官人家,傳聞有個甚麼喪事兒,要宴請來賓,商定明日定做十六扇籠銀絲千層卷兒,卯時送出來。”
鄆哥淺笑:“大街坊東頭第一家便是,嫂子常日想必也曾路過。人家說,卯光陰景,會派個小廝叫玳安的,在門口迎。等嫂子送完了貨,跟著他去賬房領錢就行了。”說完,一雙猴眼睛眨眨,笑出一副人畜有害:“小弟都承諾了,私行做主,嫂子莫怪。”
每天鄆哥前來上繳停業額,順理成章的就留下來吃晚餐。潘小園天然是歡迎之至,巴不得這電燈膽多亮一陣子,偶然候還變著花腔兒跟他聊聊買賣經。她感覺,像鄆哥這類璞玉,冇經曆過任何當代貿易社會感化,就無中生有地退化出一身營銷細胞,絕對是超出期間的人才。
潘小園的確想把桌子上統統的肉都夾給這孩子,“那,有冇有給扣頭甚麼的……”不成文的端方,買十個以上的炊餅,便能夠跟武大郎還價了。
積存的雪花麵炊餅太多,炸成片兒,體積不減,一天賣不掉。
本來當代副食未幾,老百姓一日三餐,都是主食麪點為主,配上少量下飯菜,就成一餐。至於電視劇裡看到的一桌子琳琅滿目盤碗盆罐,一頓飯幾十道菜的,隻要鐘鳴鼎食之家纔有資格享用。而花捲本身帶有鹹味,且有蔥油香味,能夠省菜。比方大戶人家裡大鍋用飯,倘若隻吃麪片湯、炊餅一類主食,則必必要配兩三樣下飯菜,大師纔對勁。而倘若主食換成了有蔥油堿味的銀絲捲,則隻需配一兩種下飯菜。如此以來,每頓便能夠儉省很多。歪打正著,這類便宜的風味點心竟成了流行全縣的脫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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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輕易安撫了武大,朝鄆哥看了一眼。小夥子不慌不忙地揭開籃子蓋兒,一麵把內裡的錢一把把抓出來,一麵報賬:“嫂子給我的四籃子阿誰甚麼黃金酥餅,一籃子讓我拿回家給老爹嚐鮮――嫂子說送我的,是不是?彆的三籃子,茶館裡賣了一遭,獅子樓裡賣了一遭,縣衙門口賣了一遭,又蹲在橋底下,賣了一遭。偶然候叫一文三枚,碰上有錢大官人時,便宰一把,賣了一文一枚,總之是見機行事,我也記不得這很多。統統的收成都在這兒了,嫂子數一數。”
鄆哥淡定地站在門口,漸漸放動手裡籃子,拱手叫道:“嫂子拜揖。”
飯桌上還盛著半盆湯、幾個熱騰騰的炊餅、一小碟雞蛋丸子。潘小園坐著主位,雙手還撐在桌子沿兒。武大一臉敬愛地看著她,一麵把一個炊餅往嘴裡送;鄆哥則靠著椅子背,剛洗過的頭髮超脫順滑,晃一晃,一副等候表揚的三好門生模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