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聽完武大所說,連連皺眉:“武大,你說那西門慶搶占民女,那你的娘子,可還在你家好好住著呢,連跟頭髮都被搶走哇。”言外之意,可不是你臆想的吧?
玳安和來保對望一眼,一努嘴,肩膀頂出一條路,擠出了人潮。
一個乖覺的衙役見知縣麵露深思之色,不失時機地上去供應線索:“小人前陣子去紫石街銀鋪給老婆打金飾,就聽那銀鋪老闆娘閒話說,那武大老婆是個風騷標緻的小娘子,招蜂引蝶的好不造作,她老公讓她收斂點兒,她也不聽,做街坊的都看不下去。武大不放心,疑神疑鬼,也不奇特,嘻嘻嘻。”
一張脹紅的醜臉,額頭脖頸上暴出青筋,短粗的手捏成拳頭,疇昔三十年遭到的統統壓迫都湧到了臉上。潘小園忍不住後退了退,深呼吸,明天的目標是跟他攤牌構和,不是吵架鬨翻。
前一陣子武大遭小地痞訛詐,反被夏提刑打板子的事,知縣也有所耳聞,天然也感覺蹊蹺。但是仕進之人第一要緊的就是油滑辦事,哪能公開駁同僚的麵子,這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再說了,小老百姓安循分分過日子,哪那麼多雞毛蒜皮。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約莫是武大不誠懇,惹上哪個不好惹的,這才惹出禍來——怪誰呢?也算是給他個經驗吧。
潘小園急得直頓腳。隔老遠,就聽到武大那無辜得讓人抓狂的聲音:“彼蒼大老爺要為俺做主啊!”
“恐嚇猴。”
知縣也聽得津津有味,這是貿易戰哪!隻傳聞東都城裡那些富商富商有此手筆,在他小小陽穀縣但是頭一遭見。招招手,叮嚀:“把獅子樓店主叫來。”
那知縣曉得他是武鬆的哥哥,倒也還客氣,叫武大站起來回話,見他冇狀子,還指派了個師爺執條記錄,才說:“嗯,紫石街武大郎,你不好好兒的在縣前賣炊餅,儘惹是生非做甚麼?”
潘小園一個激靈,全醒了。一邊係衣服,一邊樓上樓下跑了一遭。房間裡除了她,連個鬼都冇有!
不過貞姐無所謂,反倒是她孩子心性,之前一向被壓抑著,本日平生頭一次大膽惡作劇,風趣賽過後怕,跟潘小園相對一笑,相互擠擠眼睛,縮縮脖子。
武大又撲通一聲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直愣愣的說:“小人、小人告本縣商戶西門、西門慶,阿誰,強搶民女,搶俺娘子,逼俺寫休書,不讓俺做買賣……”
從速上簾子,推開門,陽光呼的一下灑出去。她眯眼看了看那熟諳的紫石街,茶坊、銀鋪、餶飿鋪,紙馬鋪、冷旅店,地上鋪著青石板,路上行著百家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唯獨缺一個武大。
說話也結巴了:“你……你你、好……早就叫你彆瞎出門,彆惹事,你不聽,非要賺甚麼大錢……這下攀上高、高枝兒了,就想把我一腳踹了!我我……你們都欺負我……”
硬著頭皮顧擺佈而言他:“阿誰,哪怕你先寫個格局不對的,我先拿去充數,然後……”
潘小園理了理衣衿裙襬,慢條斯理地從王婆的房裡走出來。西門慶再風騷再大膽,也不敢冒險在烈火中雙修涅槃,早就緩慢地奪門而出,嘴上說著娘子快跟我跑,看娘子冇有解纜的意義,隻好一馬搶先,一人先跑到了街上,察看了一陣子,見火勢不像燒起來的樣兒,又摸索著往茶坊裡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