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曉得如果不南下會是那一種結局，也說不出是甚麼感受，唯有夜裡的燭光倒影、菱花鏡、天與地曉得罷了。

妙玉彷彿被問住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是憤恚，又是語塞，她們三人商定，要她先來摸索著勸一下，這麼多年來，還是無果，妙玉低眉想了半晌才道：“佛是大家都能夠修成的，但不是大家都能夠成佛，關頭得看你悟不悟，世人損人利己，是以捨己爲人者，就是菩薩，菩薩離佛隻要一步之遙，真正的佛，利人，又利己。統統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你我有痛苦，世人皆有痛苦，那是因為這是一個婆娑天下，婆娑即苦。”

“你跟我說這麼多做甚麼？我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事情，你說的甚麼佛啊苦啊，我都聽不懂，聽不……懂……”賈寶玉笑著：“依你說，隻要成佛，就冇有苦了？那為何你我都不安閒，你歡愉麼？”

“倒是與我無乾的，按理，你算是救了我一命，滴水之恩，尚且當湧泉相報，何況命呢？佛說，天下上無不成渡之人，就是飛禽走獸，十惡不赦的人，佛也能容他，佛經上也有毒蛇修煉成佛的。不說彆的，江南雁蕩山便有蟒蛇被佛法感化。我佛說，人間統統劃一，佛祖瞥見老虎，還要拿本身身上的肉去餵它，佛祖有一個弟子病了，世人避之唯恐不及，佛祖卻切身奉侍他。何況，這事非你本意，非你本心，你又有何罪惡可言？”妙玉低聲勸道。

“你永久要感激給你窘境的眾生。”妙玉又道：“佛說，與其抱怨彆人，不如說是你的涵養不敷，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心不動，萬物皆不動。你曾經是威名赫赫的大豪傑，名震四海，為國為民，甚麼大風波都走過來了，為何卻止步於此？警幻仙子本是要為你所用的，她甘心這般，是定命，將來怕是神瑛酒保也製止不了的，莫非你為了這件事就要棄彆人於不顧嗎？你忍心眼睜睜看著每一時每一刻都有人因為戰役死去麼？你忍心孤負了女媧娘娘當初的一片苦心麼？”

各種困難他也不怕，練武練功，馳騁疆場，縱身於朝野之間，變通於家屬當中，那都是人力能夠處理的，本無對錯可言，以是他當時心安理得。

“甚麼是佛？”賈寶玉喃喃問道。

曹雪芹曾經很多次提起，乃至是三令五申，說繁華之家有如何樣如何樣的難處，苦不堪言，說給貧困人家，他們也不信。這類意義的透露，賈元春探親時說過，史湘雲對林黛玉說過，賈探春在尤氏和李紈麵前說過。

妙玉聞言，頓時對著四周八方望了一下，隻見清風明月，近水遠山，她檀口輕啟道：“風送水聲來枕畔，月移山影到窗前。”

但是有些弊端卻能折磨人平生，就像初戀，曾經讓你發了瘋地想，現在卻拚了命地忘。警幻仙子是因他而死的，不管秦可卿能不能諒解他，他也不能諒解本身，更兼揚州八十萬人慘死，第一個賣力的也是他，是他羈繫不力，是他粗心忽視。

“妙啊！不愧是我們大觀園的詩仙！”遠處偷聽的賈探春拍案叫絕：“難為她如何想得出來。”

不管是貧困還是繁華，都有那麼一份難處和痛苦，痛苦，不獨是富朱紫家纔會有的，隻是有些人喜好說出來，而有些人，埋在了心底。現在，這些滋味，賈寶玉是一一嚐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