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端記得他的皮膚是麥色,或許還要深一點,臉部線條剛硬,對了,左眼皮耷拉下來的時候還能看到一道鋒利的劍一樣的疤。
那棵老槐樹半邊在星光底下,彆的半邊被暗中吞噬成奇特的形狀,空中上還鋪著它張牙舞爪的影子,非常搶鏡。
“不,君子鬥不太小人,是因為‘君子不黨’。”他沉下聲音吟道:“無偏無黨,霸道蕩蕩;無黨無偏,霸道平平;無反無側,霸道樸重。”
但是為甚麼衝著她?楊無端腦筋轉了兩圈,後知後覺地想通一件事:丁新語離京今後,作為他的對勁弟子,她模糊、彷彿、彷彿、或許……也算是矮子裡頭的高個兒,新黨內的大人物了?
他穿戴著光鮮的全掛子高品文官的服飾,從襆頭到腳上的雲履一件不落,全都平整乾淨得像是剛從針線女工手上製成且隻過了一道水。淡薄透明的星光映在他正紫色的官袍上,那紫色便靠近玄色,胸前的補子卻又反著白,這明暗清楚的色彩對比使得楊瓚那蕭然的清秀更加突顯出來,像是遠山含雪,又彷彿寒塘鶴影。
修史幾近是新進翰林的必修課,探花楊瓚當年也受過孫某的苛虐,現在劉廷璣這麼熟行一問,也就意味著他也是翰林院出身的……本身人。
“是。”楊無端微驚,隨即覺悟地昂首望他,劉廷璣笑得暴露一口白牙,聲音宏亮中又有一絲性感的沙啞,他笑著又道:“建文帝傳的後半截是不是還空著?”
每次見麵劉廷璣,她都很難信賴這位真是兩榜出身的正牌子文官,他站在楊瓚一臂以外,隻比楊瓚高出小半個頭,肩膀卻要寬出去三分之一,寬袍大袖的文官禮服緊緊地縛在他身上,肩膊處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
“這個老孫,一輩子脾氣是改不了了。”劉廷璣笑著搖了點頭,順手拋了拋楊無端的狗牌,眯起眼睛又道:“留在翰林院也好,現在宦海上汙煙障氣,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偽君子多了,像他如許直腸子的真君子可鬥不過人家。小無端,你說是不是?”
說了一大堆,實在不過是一晃眼的工夫,看清了兩人,楊無端便老誠懇實地拜下去,先拜客人,再拜二叔。
“唔。”劉廷璣舉頭想了想,俄然咧嘴笑道:“修《明史》?”
劉廷璣公然是帝黨,楊無端想著,屁股決定腦袋,他隻會站在天子陛下的視角看題目。丁新語有一點說對了,當今這個官員不結黨不能存活的局麵,並不能說都是文官個人的錯,天子難辭其咎。
這段話出自《尚書》,楊無端當然是學過的,但她當初著眼在“霸道”上,這時候卻從劉廷璣口入耳出了他對黨爭的討厭和指責。
“是。”楊無端也笑了,瞥了中間唇角也悄悄挑起的楊瓚一眼,“孫學士對峙:‘史家不以逸聞為據,尋不到本相不如留待先人’。”
楊瓚和劉廷璣一高一低地站在書房門外僅剩的半截台階兩端。那是塊年深日久的青條石,據傳是從楊瓚當年讀書的宗陽書院千裡迢迢運來北郢的記念品,以示楊侍郎惦記師恩的誠懇。石麵上青苔縱橫,舊痕未儘新苔又生,說是台階,楊府的人曉得其對楊瓚的意義,卻也向來冇人真去踩它一腳。再說了,那厚厚的青苔鋪著,踩上去滑倒的能夠性遠弘遠於站穩,像楊無端如許不明就裡的新人,當初頭一次進書房也是自但是然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