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有座石亭,想來便是設置給旅人迎來送往之用,灰仆仆的亭子坐落在一株歪脖子柳樹中間,長條在略有些圓弧形的頂端掃來掃去,底下的間隔倒是木製的,四周軒敞,正中心還懸了一塊匾。
當然,他就算不在朝中,仍然穩穩地固執新黨的盟主,雖說舊黨占有了朝中大半的話語權,卻也冇法忽視皋牢著大部分中小官員的新黨。並且即便舊黨撕破臉皮想要痛打落水狗,將均衡之術玩兒得入迷入化的天子陛下也不肯。
楊無端手內心不知怎地攥著一片楊樹葉子,明晃晃的陽光照在條石鋪成的大道上,這時分行人並未幾,以是她看疇昔,一眼便瞥見了李因篤先看到的一行人。
“門生拜見教員。”
楊無端半躬著腰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下垂的視野裡呈現一雙雲履。比起楊瓚的潔癖,丁新語幾近算得上不修麵貌,鞋子和衣襬上灰塵泥點甚麼都有。但此人的氣質偏於華貴流麗,穿戴官袍的時候還能收束住,隻要換了常服,一舉手一投足都是俶儻不羈,普通人看著他的時候自慚形穢都來不及,哪有空重視這些。
李因篤和楊無端所處的恰是通向船埠那條必經之道的轉角,這並非剛巧,而是全部戊庚科留京的進士們事前約好了,一起到這裡等著送彆本日離京的或人。
寫得是“絲絲弄碧”四個字,落款“晶宮道人”。
“起來。”丁新語在頭頂上方淡淡隧道,“我挑這時候走,就是不肯有人來送,冇成想還是避不過你們兩個二愣子。”
楊無端迎著光眯了眯眼,無聲地籲出口氣。
她和李因篤同時長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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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端和李因篤隨後踏入亭中,楊無端昂首望了一眼,那亭上的匾倒是仿的趙孟頫,得其形不得其神,秀而無骨,比她這個真女人的字還要媚俗幾分。
因為他是真正的天之寵兒,端朝最驚才絕豔的狀元郎,科舉史上獨一一名伶仃主考會試的翰林院侍講,改革黨實際意義上的魁首……遵循考場的陳腐端方,戊庚科尚存的三百九十八名進士都該尊稱他一聲“教員”。
丁新語此次離京,統統人都曉得是新舊兩黨又一次黨爭到白刃相加的成果。啟事恰是天子陛下命丁新語伶仃一人主考戊庚科會試,自科舉軌製出世以來這是從未有過的殊榮,亦是粉碎端方的異舉。
從殿試結束今後,丁新語便被鋪天蓋地的彈章淹冇,他倒也光棍兒,乾脆學睿王告了病假在家閉門謝客,不管是新科進士還是同僚上官,說不見就不見。
中間的李因篤來回看看兩人,心中又是忸捏又是佩服。他口舌笨拙,心機倒是機靈,天然聽出這一問一答間的機鋒。
一開口冇句好話,楊無端與李因篤直起腰來相視苦笑,李因篤不擅言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甚麼,見丁新語麵露不耐,楊無端隻得厚著臉皮陪笑道:“教員冤枉我們了,傳聞教員要走,在京的諸位同年全都約好了來送行。隻是這時分他們官身不由己,我們兩個二愣子閒人先到,不巧就被您逮著了……”
這群人閒事不乾,來回扯皮了幾個月,總算得出一個兩邊都能接管的措置決定:丁新語由正五品升至從四品,離京出任梧州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