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新語站在後衙入口，目光從尚未散去的文武官員臉上一掠而過，頓了頓，看向寧鬱。

他退了這三步，又擺佈搖擺了下，這才驚魂不決地站穩了，抬眼看去。

那經曆明顯人如其形，擔負的也是出頭的前鋒，大步往前一跨，腰刀撞得鎧甲哐響，楊無端都被小嚇一跳。

“大膽！”

寧鬱含笑點頭，神采安然靜定，置身公堂，卻仿如落拓安閒地暢遊白山黑水之間。

丁新語微覺讚美，又想，楊無端是個有運氣的，運氣亦是一種才氣，這人間英傑人物何其難覓，卻有這些人情願對她經心極力。

但這石州府，除了鄰近火線，宦海當中比之帝都北郢的混水又另有一番凶惡，天子想必也是曉得的。

“睡狀元”這架式擺出來，堂下官員比不得梧州和北郢宦海上那些成精了的老油子，講究麵子，頓時就要發作。

幾近是他的目光剛轉向，寧鬱已經精確地望返來，兩個男人彆離站在兩處暗影裡，目光瑩然地碰了碰。

除非……

楊無端突然驚悟，抬眼直直地朝丁新語望去，與他倏然展開的雙目對個正著。

堂下的武將都站在一塊兒，此中最打眼的一名，楊無端目測是個正六品的都批示使司經曆，因為他身高體闊，威風凜冽，身披鎧甲的模樣就像一座鐵鑄的瞋目金剛像，又像是關帝爺中間的周倉。

丁新語不屑地哼了聲，堂下官員唬了一跳，不約而同麵麵相覷，又偷偷摸摸地望向他。

剛疇昔的一年，新舊兩黨把端朝這艘紙糊的破船又打得四周漏風，楊無端雖說隱在幕後，可新黨裡稱得上角色的就那幾個，舊黨抨擊的背工遲早會輪到她。在如許的前提下，天子把她扔來石州府，不管存了多少惡念，起碼是真有一分保全之意。

“如何？”那經曆吼出世人的驚奇，“南鎮撫司也要在本案中插上一手？”

兩人同時出聲，數個身影疾掠而上，擋在公案之前。

“退下！”

他有些不耐煩，卻還能忍，丁新語看似高傲到目下無塵，但混了這麼久宦海，又怎能夠真的由著性子想如何就如何……他睫毛明滅，斜了楊無端一眼，又不著陳跡地抬高了眉睫，似睡非睡，竟把合座的官員就那麼晾在那兒。

“丁大人！”

他踱回堂上，腳步聲踏著水磨空中微微作響，文武官員們紛繁望過來，神采出色。

若說帝都北郢的廟堂是一潭混水，石州府便是泥塘。好笑元象回雁兩關相銜照應，回雁關將士用命鮮血披瀝，元象關內卻同時內鬥出腥風血雨。

莫非還真想撕破臉？文武暗鬥是一回事，天子如何能夠答應他們撕破臉？

他們不怕，隻顧忌。

他向後仰了仰，微微闔上雙目，一時候懶洋洋地誰也不睬，心中轉著動機。

那經曆甚麼都還冇看清，隻覺火線一股大力襲來，就像劈麵撞上元象關外那非人力能順從的颶風，連人帶鎧甲的兩三百斤卻似渺如鴻毛，腳下輕浮，“噔噔噔”，不由自主地連退了三步。

他話說得不倫不類，丁新語尚未反應，堂下的石州府文官們先皺了眉，臉露鄙夷。說到底這就是文武衝突的本源：文官嫌棄武官鹵莽無禮，武官膩煩文官屎尿端方多。

楊無端看到彆的幾名武將相互互換眼色，看來這名經曆還真是被當槍使。在他們趕路途中，寧鬱也曾經將錦衣衛所得的石州府官員質料詳說給她，但紙麵上的東西又怎比得了實際糾結，楊無端冷靜地將人和名對號入坐，同時倍感猜疑：丁新語那把火燒退了觀審的窮戶，將千鈞一髮的局麵和緩下來，這麼好的機遇，這群官員竟然不肯遵守宦海法則“你好我好大師好”的分蛋糕和稀泥，看模樣還籌算硬扛到底，他們圖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