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卷湧著她垂垂漂泊而起的裙裾,如同散開的一朵花兒,肥胖如竹的身子,被波流推著,在江風中閒逛。
除卻家世,高洛神人如其名,才貌名動建康,七年以來,求婚者絡繹不斷,幾近全數都是與高氏相婚配的士族傑俊後輩。
半夜的江潮,如同一條巨龍,在月光之下,收回攝人靈魂的吼怒之聲。
高氏為江左頂級門閥,士族高標。
興平十五年,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她第一次曉得了死彆的滋味。那一年,和她情同親姐弟的十五歲的堂弟高桓,在安定宗室臨川王兵變的戰事中,不幸罹難。
南朝風騷,家屬榮光,以及,和她有關的統統,都將要在徹夜閉幕。
高洛神閉目。
高洛神緩緩睜眸,再次說道。
無數個從夢魘中醒來的深夜,當再也冇法睡去之時,獨一在耳畔伴隨她著的,便是那夜夜的江潮之聲,夜複一夜,年年代月。
這個暮春的深夜,江渚之上,遠處春江海潮,如同一條銀線,正聯月而來。
很多年後,直到本日,她仍然想不明白。
直到有一天,她被召入皇宮。
高洛神步出了道觀後門,獨行步至江邊,立於一塊聳岩之上,瞭望麵前這片將九州分彆了南北的浩大江麵。
羯兵已經追到了江邊,大聲吵嚷,有人渡水追她而來。
“你們走吧。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這氣味,叫她又想起了當年阿誰死在了她身上的男人所留給她的最後的氣味。
當初他斷氣前的最後一刻,之以是冇有折斷她的脖子,到底是出於力不從心,還是放過了她?
那是一張男人的麵孔,血淨化滿了他威武的麵龐。
她也曾一遍又一各處問本身,倘若光陰迴轉,統統能夠重來,她還會不會接管那樣的安排?
榮康求婚不成,自發失了顏麵,今後記恨在心,次年起兵反叛,被平叛後,逃往北方投奔羯人,獲得重用。
一片江潮,迎頭打來,她閉目,縱身迎了上去。
它吼怒著,向她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好像就要將她吞噬。
台城外的這片月下春江潮流,她也再熟諳不過。
這平生,太多她所愛的人,已經早於她拜彆了。
她卻冇有涓滴的驚駭。
此次羯人大肆南侵,榮康便是前鋒,帶領羯兵南下破城,耀武揚威,無惡不作。
安靜的餬口,就此被突破了。
母親蕭永嘉,興平帝的長姐,號清河長公主。
白鷺洲畔,台城春深。
一片燭火搖擺,將她身著道服的孤瘦身影投於牆上,倍添淒清。
而在十數年後的本日,就在不久之前,最後支撐著大虞江山和高氏流派的她的叔父、從兄,也接踵戰死在了直麵南下羯軍的江北襄陽城中。
隻是父親大抵不會想到,她此生最後時候,如此隨水而逝。
大家都知,羯人軍隊殘暴成性,每攻破南朝一城,必燒殺奸掠,無惡不作。現在的羯人天子更是毫無人道,傳聞曾將南朝女俘與鹿肉同鍋而煮,命座上門客辨味取樂。
北伐光複失地,光複漢家故國,是父親這平生最大的夙願。
她劈麵前幾個還未拜彆的道姑說道。
甚麼都結束了。
她漂泊其間,悠悠盪盪,好像獲得了來自母胎的最和順的庇護。
“夫人,保重……”
銀月懸空,江風獵獵,她衣袂狂舞,如乘風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