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紫雲觀,很快便隻剩下了高洛神一人。
父親老是牽著她的小手,眺望著一江之隔的北方,久久諦視。
她的鼻息裡,最後聞到的,是春江潮流特有的淡淡的腥味。
身後的羯兵越來越近,聲音隨風傳來,已是清楚可辨。
從高洛神有影象開端,父親就經常帶她來到江乾的石頭城裡。
“你們走吧。能逃多遠, 就逃多遠。”
馮衛一邊讀題,一邊就有功德之人將題目複述,敏捷傳至山腳。
末端,她的腦海裡,俄然又映出了另一張麵孔。
一片江潮,迎頭打來,她閉目,縱身迎了上去。
這些北方的羯人,可另有機遇能如本日這般攻破建康,俘去了大虞的太後和天子?
半夜的江潮,如同一條巨龍,在月光之下,收回攝人靈魂的吼怒之聲。
這氣味,叫她又想起了當年阿誰死在了她身上的男人所留給她的最後的氣味。
它吼怒著,向她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好像就要將她吞噬。
大家都知, 羯人軍隊殘暴成性, 每攻破南朝一城, 必燒殺奸掠,無惡不作。現在的羯人天子更是毫無人道, 傳聞曾將南朝女俘與鹿肉同鍋而煮,命座上門客辨味取樂。
她劈麵前幾個還未拜彆的道姑說道。
但是徹夜,這江潮聲,聽起來卻也如同羯騎南下收回的地動般的鼙鼓之聲。
山下的那些看客,除了湊熱烈的公眾,另有很多出身次等士族的後輩和豪門讀書人,以及軍中武人。
神州陸沉。外族鐵蹄, 輪番踩踏著斑斕膏腴的兩京舊地。
高洛神彷彿聽到了遠處來不及逃脫的道姑們的驚駭哭喊聲和羯兵的狂笑嘶吼之聲。
高洛神冇有轉頭。
馮衛謹慎地展開,瀏覽過一遍,便照著紙上所書宣讀了一遍。
“我不走。你們走吧。”
洛神曾猜想,父親為她如此取名,這此中,何嘗不是冇有弔古懷今,思深寄遠之意。
太康三年,新寡的她尚沉浸在痛失愛人的哀痛裡時,上天又無情地奪去了她的父親和母親。那一年,三吳之地生亂,亂兵圍城,母親被困,父親為救母親,二人雙雙罹難。
她的堂姐高太後,因了十年前的那件舊事,知虧欠於她,亦不敢勉強。
她更曾經想,倘若十年之前,阿誰名叫李穆的男人冇有死去,現在他還活著,那麼本日之江左,會是多麼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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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人在北方父老的翹首期盼之下, 曾一次次地北伐,但是結局, 或無功而返, 或半途折戟, 功敗垂成。
士人一邊,豪門一邊,中間楚銀河界,空無一人。
世人順著他的所指,紛繁抬頭看了疇昔。這才留意到,山顛風亭的頂端,插縛了一捆茱萸,山風吹來,茱萸在那亭頂之上擺佈扭捏。
一向以來,高洛神都想將那張眼眶滴血的男人的臉,從本身的影象裡抹除而去。
高洛神的麵前,浮光掠影般地閃過了這很多的畫麵。
當光複故國國土的胡想完整幻滅了, 南人能做的, 也就隻是憑了長江通途偏安江左,在以中原正統而自居的最後一絲優勝感中,徒望兩京,借那衣冠禮法,回味著往昔的殘存榮光罷了。
一滴一滴,濺在她的麵額之上,濺花了她那張嬌美如花的麵龐。
本日恰逢重陽,現場除了今上和朝中的高官以外,也吸引了很多聞風前來觀戰的貴婦。此中,除了清河長公主和陸夫人外,傳聞另有那位鬱林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