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棲守在內裡,夜風水般清冷,天上月缺似鉤,教人無端難過。施翎算不得無根的浮萍,他隻是被連根拔起,抖了泥,移來此地,看著也是鮮枝綠葉,卻不知是否紮根生芽,風催雨潤,許是就此成活,許是枝枯葉黃。
何秀才又道:“那便是我大哥無用,阿翎受傷也不教我曉得。”
何棲將藥包倒入銚子中,吃驚:“怎是小人行事?”
沈拓吃驚:“季世子?明府的兄長?他也插手此中?”
施翎紅著臉道:“想著帶了手儀,好似走了親戚返來。”
施翎笑起來:“我逃了追殺,哪敢再在禹京逗留?一氣跑到了宜州,又想著遠行在外,不好兩手空空迴轉,宜州比彆處又熟些,便想買些土產作禮,誰知遇著了曹表兄。他留著絡腮糊,粗布麻衣,打扮得好似落拓強盜,從背麵與我號召,我驚弓的鳥,吃他一嚇,幾乎折了他的手。”
何棲笑起來:“君子如何,小人如何?我是一概非論的,我隻問本心如何?再者,打鬥鬥狠又非用飯繡花,誰知會不會錯了手?便是繡花還能紮了手指。來找嫂嫂更是明智之舉,力所不及之時,自要另行設法。本日小事便算,今後遇著大事莫非稀裡胡塗,硬著頭皮上去應對纔是事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遇事機變纔是正理。”
施翎被勒令臥床,一個早歎了一串的氣,他雙腿毫髮無傷,卻不能下地,直躺得渾身發癢。與提水出去的阿娣道:“阿娣,我席子多日未曾睡,許是長了蟻蟲,咬得人躺不住。”
他答道:“我不管去得那裡,不必轉頭,都知家中有等侯之人,不比斷線的鷂子,隨風吹得無處可尋。”
施翎道:“他們做事邃密,我落入水中,他們緊跟著入水查探,又派人守了兩岸,若不是……”他看了沈拓一眼,“若不是季世子路過轟動了他們,我怕不能出險。”
施翎恐排泄的血驚到何秀才,笑道:“何公,傷口肮臟得很,汙了何公的眼睛,不看也罷。”
沈拓怒道:“你既曉得,還辦出這等胡塗事。”
“阿圓說你辦案受了傷,傷在那邊,與我看看。”
何棲悶笑,心道:你這哪是為他排解,你壓根是要悶死他。
施翎笑道:“那裡學來江湖口語,你一個黃毛丫頭,又是喊打又是喊殺。”
阿娣將茶壺換了桌上的注子,轉頭道:“施郎君雖不在家中,席子倒是時不時擦曬,怎會生蟻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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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笑道:“早些阿翎還嚷著要做遊俠義士,現在可另有提及?年事日長,那些少年俠氣不過一時豪情。”
沈拓嘲笑:“我倒不知你這般惜命, 隻當你銅澆鐵鑄。”他邊說邊扣緊施翎上臂,將藥敷上, 這藥清冷靈效, 過得半晌傷口流血微止,沈拓又剪一段粗布為他包好, 問道, “怎受得傷和?”
何棲笑起來,輕拉著他的手:“你哪比得風穩得輕巧。”
沈拓道:“可知郎中進京是為哪位朱紫治病惹來殺身大禍?”
阿娣不睬他,抬手要將門掩上,施翎又喊:“阿娣,天這般熱,關了門,莫不是要將我蒸熟了下酒?”
何秀纔過來聽他生龍活虎鬨騰,將心放了一半,施翎見了他,再不敢冒昧,翻身要坐起,被何秀才攔了。
沈拓艱钜問道:“郎中……不活著了罷?”
沈拓看淺淡的夜色凝在何棲的臉,隻眼眸清澈如星,隱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