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在屬地還好麼?”李太後驀地出了聲。
這處行宮依山而建,瞭望去,絳色與黃色的宮燈間次錯落,沿山勢起伏,有若月光下的湖麵,沉寂而又燦爛。
或許,這便是所謂“功德不出門,好事傳千裡”吧,起碼在東平郡王看來,精擅香道,總比愛打傢俱要風雅很多,但是,傳到外頭去的,卻隻要後者。
窗欞之上,嵌著一角菸灰色的天空,雲層陰霾而低,一蓬蓬透明的雨線不斷地自那陰沉中傾瀉而出,急一陣、緩一陣,階前與簷上銀屑四濺,入耳好似絃音,清響連綴,淅瀝不斷,
結婚十五載,始終無有身孕,而建昭帝即位至今,亦是膝下無子。
喃喃自語了一句,她舉盞飲茶。
不管如何說,他的功績都是實打實的,而能夠與天子陛下多靠近靠近,他自是樂見,不,應當說是欣喜若狂纔對。
周皇後無聲而歎,亦舉盞飲茶。
“本來是假的。”金壁光輝的配殿當中,看著跽坐於下首的東平郡王,建昭帝收回了一聲與李太後不異的感慨,隨後,攏袖坐在了禦案以後。
遠在玉都城西郊的行宮,此時已是到處燈火。
她此番提早回宮,摸索朝堂還在其次,最緊急的,還是安撫李太後。
但是,她也隻能說到這裡了,再多的,需得由建昭帝親身交代。
念及此,東平郡王圓胖的臉上,頓時亮堂了幾分,腰桿兒也跟著挺直了。
周皇後恍忽了一下。
真是奇了怪了。
李太後沉默不語。
周皇後似若無覺,笑容冇有分毫竄改:“要依媳婦看,假的不更好?虛驚一場這四個字,委實是大運道、大機遇來著。”
他斂首坐著,儘量不去挪解纜形,即便腰痠腿麻,渾身高低都不得勁,亦不敢換個姿式。
如果昨晚那場大火當真傷及陛下龍體,那麼,將來又會如何?
周皇後回過神,轉頭看向她,麵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與安樂:“還要請母後包涵,這事情的首尾,媳婦仍舊是不知的。陛下隻交代了這一句。”
直到掌燈時分,雨勢才終究變得小了些,仿似那按弦之人按得乏了,遂有一下、無一下地挑弄著,風過期,纔會撥起一陣急響。
周皇後溫馨地看了她半晌,複又轉首望向彆處。
數息後,她如有所思地移開了視野:“本來是假的。”
侍立於一旁的大寺人侯敬賢,此時悄悄昂首,向他身上覷了一眼。
不過,從目下的景象看,太後孃孃的那顆心,怕是又吊了起來。
他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未曾禦見奏對了,平素偶爾覲見陛下,亦是站著說上兩句話就退下,何嘗有過賜座這等功德?
東平郡王微垂了頭,將那一絲憂色掩去,從遠處看,倒真是一副誠懇勤懇的模樣。
另有她本身。
幾個穿石綠袍子的小寺人,正自主在廊下,拿苕帚掃著階前雨水,帚尖上粘了頎長的紫色花瓣,也不知是甚麼花落下的。
她曉得,她說的每一個字,李太後都不信。
這般瞧著,東平郡王與建昭帝倒真有三分相像,皆是烏眉如墨、鬢若刀裁的漂亮樣貌。
空曠而陰沉的大殿,沙啞的音線,風聲、雨聲,交叉出一段恍惚的話語。
反觀東平郡王,從承爵的那天起,就冇乾過一件端莊差事,這麼多年就光是吃吃喝喝,那身材自是發福得短長,比建昭帝足擴出去兩圈還要多,坐在那邊就像一坨披著錦袍的肉,且那肥肉還隨時有破衣而出的傷害,讓民氣裡捏著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