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舒出一口氣,從衝鋒衣的內口袋裡取出煙點了一根,吸了兩口後纔給小宋打電話。115號隻要三樓有一戶人家亮著燈。雨絲吻在臉上,濕冷又不失和順。
唐方目光落在他吊著的石膏上,俄然認識到甚麼。嗬嗬,零下五十度被困七十小時,要送莫斯科醫治?她冷靜拿出煙盒顛了顛,半支菸孤零零地探出頭去。
唐方漸漸坐在馬桶邊上,挺穩的,乾脆移到背麵,蜷起雙腿,玄色塑膠高幫雨靴恰好撐在馬桶邊上,再往前麵舊書架上一靠,幾天來痠痛的腰生硬的背立即舒暢多了。
冊那!想死!
唐方取出塑料打火機,打了好幾下才點著火。
鐵門咯吱響了,唐方懶得動,想著讓小宋她們先搬彆的,她還能再多靠一會。離近了才發明倒是彆的一幫人,當頭的三小我裡,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手吊頸著石膏,另有一個年紀很大肚子也很大的老外。顛末這堆雜物時,三人都不由扭頭看了看馬桶上的唐方。
102室的燈俄然亮了。
看著劈麵102室黑乎乎的八角窗,唐方想起窗西邊大樹上之前有白薔薇纏繞而上,綿綿不斷,足足兩三層樓那麼高,一到蒲月,跟瀑布似的美得驚心動魄。這幾天進收支出她倒冇想起來看一看,不曉得還在不在。
唐方舉著的煙盒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收了返來。
棒球帽下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非常誠心親熱,牙齒很白很整齊。
現在這個冇了馬桶蓋和馬桶圈的馬桶,帶不走任何東西,她也再冇甚麼需求被沖走。點點滴滴的舊事從最早的鮮紅色褪成淡緋色,再變成淡然的紅色,終究落空了令她怦然心動或撕心裂肺的才氣,變成一場場輕描淡寫的曾經。
她當然喜好過周道寧,喜好了五年,很喜好很喜好,無窮靠近愛,或許就是愛。但為甚麼會喜好他,從甚麼時候開端喜好的,她一向得不出結論。民氣真是不成捉摸,為甚麼不再喜好,從甚麼時候開端再也不喜好了,卻清楚非常彆無他選。偶爾唐方也會思慮,如果不是周道寧,是李道寧張道寧搬進115號,長得不那麼都雅,她會不會還喜好他。
唐方半晌纔回過神來,剛要站起來,一道身影擋住了光。
唐方為可貴很,乾脆把帽沿拉低,進入“誰也看不見我誰也不熟諳我”的自我催眠狀況。
高中畢業那年,八月的颱風暴雨夜,她躲在廁所裡,伸直在這個馬桶上,哭得不能自已,最後把那抄了歌詞的捲紙都拿來擦了眼淚鼻涕,看著玫瑰花和字浸在水裡,朝著一個方向緩慢扭轉,下沉消逝不見,彷彿她的一部分也跟著被沖走了。芳華的割禮殘暴而無可挽回。
現在回想起來,隻感覺好笑。
唐方記得本身當時很冇底氣地嘟囔了一句“忘了”後就跑了,心跳得比下樓梯咚咚咚的節拍還快。那種小鹿亂闖的感受現在想想還挺誇姣的,可惜不再有。
當年這個馬桶剛裝好的時候,林子君特地帶著她姨父廠裡的出口捲筒紙來體驗新奇馬桶三日香。淡綠色的紙上印著一朵朵粉紅色的玫瑰,格外綿軟,還帶著很好聞的暗香。唐方不捨得用,在上麵謄寫陳奕迅《兄妹》的歌詞,夾在《不能接受的生命之輕》的書裡。
那道題的答案在她腦海裡生了根。
“阿姐是來做搞衛生格?儂好儂好,辛苦哦。叨教另有捲菸伐,借一支好伐?”一口洋涇浜的上海話,十二萬分的自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