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不忍陳易生被嗆，要拉他走人。陳易生卻笑嘻嘻毫不在乎：“阿哥儂勿曉得，吾是正宗上海寧，北新涇格，從小勒西安長大，上海閒話勿大靈。”他目光掃了一圈：“阿哥，你家檯麵放得不公道，慢點我幫你重新放，起碼能多擺三張檯麵。”

陳易生瞪圓了眼：“咿？！這個不能吃的嗎？吃下去了會如何樣？”他憤然扭頭瞪著趙士衡：“你如何不給我去掉這個！”

林子君嗬嗬笑：“格有撒，上趟來，盆裡廂另有老鼠勒遊水呢。糖糖嚇死了。”

……

路過一家還算有點名譽的茶餐廳的後門，陳易生愣住腳，蹲下來藉著昏黃的燈光往一個紅色大盆裡看了看，抬開端不敢置信地問唐方：“排骨就這麼浸在這裡？”

又轉了個彎，除了唐方和林子君，其他的人都一呆。

陳易生探頭看了看，迷惑地問一旁的周道寧：“為甚麼蝦背上的肉是翻開的？”

陳易生一愣：“我不吃鉗子肉，太費事。”

林子君的高跟鞋從塑料凳腳的裂縫間穿疇昔，有幾個男人抬開端，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中間的女伴嘩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看撒麼子看啊儂！眼烏子都要落下來了！”

阿毛白了他一眼，搶過捲菸：“蘇北寧啊儂，洋涇浜上海閒話少方纔。去去去，閣樓高頭去，看儂隻頭啊。”（蘇北人啊你，不正宗的上海話少講，去去去，閣樓上去，看你個頭啊。）

唐方打了個嗬嗬, 陳易生的談天技術也不差。

春夜的上海，飛絮狼籍一整天後終究消停了, 鋪得馬路牙子高低一層金黃色的毛絨地毯。玉蘭花香氣四溢，霓虹燈招牌亮閃閃，富民路新樂路一帶滿是夜裡九十點鐘纔出門的年青人, 時髦又充滿生機，在老城區的小馬路上嘻嘻哈哈。翠華茶餐廳的招牌自帶BlingBling的結果，比起港九無處不在夷易近人的翠華二字, 不曉得初級豪華了多少。

但被他那樣一雙燦若星鬥的眼看著, 顏性戀重症患者唐方怕十年修煉分分鐘破功。幸虧有陳易生咋咋呼呼地喊叫伴著摩托車轟轟轟的啟動聲，把世人囊括往胡衕外去。

陳易生悶悶地低下頭：“哦——我不要，一小我吃很傻的。我說甚麼了你又發脾氣……”再一昂首，他忍不住又迷惑起來：“你們為甚麼都要給唐方剝小龍蝦？”

唐方麵前多出兩隻盤子，一邊是方少樸剝的，一邊是周道寧剝的。兩堆蝦肉晶瑩剔透。

唐方冇答覆周道寧的題目, 因為冇有答案。一分鐘嗦多少個螺螄, 一分鐘剝多少隻小龍蝦, 一分鐘磕多少顆瓜子，是幼年無聊時的消遣。隻要她無聊, 周道寧向來不無聊。

“嗯，要把這個筋去掉。”周道寧剝小龍蝦向來不戴手套，苗條手指翻飛，又一隻放到唐方右手邊的盤子裡。

阿毛龍蝦隻要一家, 藏在新樂路一條胡衕的支弄裡。鐘曉峰兩隻輪子到底比四隻輪子快，等在胡衕門口，一支菸都抽完了。唐方帶著世人往暗搓搓的胡衕裡走。

林子君酸溜溜地表示不平衡：“阿毛太勢利了，我這麼美，靠臉都不管用，還要打糖糖的名號，憑甚麼啊，真是！”

陳易生幾次轉頭有點欲哭無淚：“可我——吃過這家！”固然隻吃過一次，還是兩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