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瘦下來。臉孔也與昔日有了天壤之彆。鄒應龍乍一看還沒認出來。愣了一愣忙揖手道：“一點土特產。不成敬意。給閣老嚐個新奇罷了。”話尤未了。身後張齊從人腿中間擠出來。用力過猛。“吭哧”一聲搶在地上來了個狗啃屎。袖中銀子落地脫絹而出。骨碌碌穿過桌腿。滾到管事的腳下。

秦絕響氣鼓鼓地甩手：“老子逮的人。憑甚麼說放就放。給我押歸去。”門外軍人押著頭套黑布袋的徐璠和徐琨。一時比他倆還摸不著腦筋。承諾一聲要走。秦絕響俄然眼睛一彎。吃緊喚住。內心冒出一股壞水來。暗想：“甚麼青藤綠藤。東南第一智囊。屁用不管。大哥拿你當個寶。你他媽就拿腔作調。當老子是生瓜蛋、小娃子。這回老子就玩手絕的。讓你瞧瞧天魔神尊的手腕。”

鄒應龍麵帶淺笑向兩邊拱動手。穿過人群。到桌前將禮單呈上。管事的將下人揮去。陪笑親身來記帳。大聲唱收道：“副都禦史鄒大人。高安腐竹兩板。江西小菜一罈。廬山雲霧茶十兩。黎川乾蘑菇半斤。”

街口外肩輿嘩然四散。一匹高頭大馬昂然擠入。張齊被人擁著退到路邊。隻見蹄聲止處一人正從頓時翻身而下。五尺身材。細眉鳳目。透著精乾。官靴上浮浮絨絨蒙了很多灰塵。張齊一見心頭透亮。暗道這不是我的老同僚鄒應龍嗎。當初和本身的乾係還很不錯。此人原也是個小小禦史。後來在徐閣老授意下第一個上疏彈劾嚴嵩。倒嚴之役。他可算是居功甚偉。客歲放出去以副都禦史總理江西、江南鹽屯。政績斐然。沒想到這大老遠的。他也趕回京師來給閣老拜壽了。

暖兒會心。顛步前掠。乖順地倒進他懷裡。用小銀叉紮起一塊西瓜送到他嘴邊：“天熱火氣大。嚐嚐我做的西瓜吧。”

秦絕響拿把灑金小扇靠在門邊。一邊扇風一邊嘲笑道：“大哥放心。青藤先生是何樣人物。必定早有成竹在胸了。先生。您說是不是呢。”

徐渭道：“我想送他兩小我。”常思豪一愣：“人。”徐渭點頭：“徐璠和徐琨。”秦絕響柳葉眼頓時翻起：“不成。這倆人但是我的王牌。”徐渭道：“不打出去。又算甚麼王牌。”秦絕響道：“牌交回農戶手裡。又算得上甚麼打法。”

暖兒在獨抱樓後廚正學做菜。傳聞秦絕響歸來。便托了盤剛做的拔絲西瓜。嘻滋滋地送來給他嘗。上得三樓。就聽套間裡大吵痛罵。部下人在外廊排成兩行。誰都不敢出來相勸。暖兒走近。聽內裡罵的都是“他他媽算老幾。”之類的話。內心也就明白了。她曉得秦絕響的脾氣。揮手讓彆的人下去。本身守在內裡。直比及屋裡動靜漸消。這才排闥而入。隻見屋中一片陰深。四周拉著簾子。唯一一扇亮窗邊擺著把太師椅。椅背太高。瞧不見秦絕響的頭。隻看扶手上有半截小臂。椅背邊沿被一方光鬥照亮。在地毯上拉出半明半暗的長影。

秦絕響本偶然傷她。但火起時身上便不由自主地使出了王十白青牛湧勁。故意去扶。想到這工夫如同冤魂纏腿揮之不去。內心不由得又一陣煩躁。拍案罵道：“你他媽算老幾。也敢瞧不起我。老子愛乾甚麼乾甚麼。從小到大。就沒人管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