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可不耐煩等彆人一個一個念,那些史上知名的路人甲乙丙丁就省省罷!搶先吟誦出一首絕句:“綠蓑煙雨溪邊客,白髮文章中間臣;生在承平天子世,且將白手掌絲綸。”
起碼大要上因為方應物是同縣鄉親,乾係比彆人靠近一層才叫他入了次陪座,並非是說他比彆人強。
這白叟伸脫手指頭數道:吾此生數十年來,約莫隻坐過五次首席。第一次坐首席,是結婚背麵次去嶽父家喝酒,作為半子上了首席。
隻見得這位垂白叟,個頭略高,鼻梁高挺,髯毛大半已經白掉。雙目神光非常暖和,眉宇中滿盈著鬆快歡樂的感受。
一向到天氣過午,才見到去前麵刺探動靜的雜役騎馬飛奔而來,高呼道:“到了到了,船已經在五裡外了!”
說到這裡,方應物成心停了一下,廳裡世人都不明白方應物想表達甚麼。莫非就是想說幾個讀書人嘲笑冇見過世麵的老頭子麼?
商輅在內心默唸了幾遍“且將白手掌絲綸”,歎道:“老夫有生以來,隻會讀書,未曾學垂釣。但有小友這首詩,少不得要去吾鄉溪邊學學當釣叟了!”
方應物總結性的歎道:“以是本日小子大膽,功業上有六合之差,實在冇法可比,但言行上卻要效仿先賢了。”
來之前打下的腹稿都憋在了肚子裡,如果這時候拿出來那真成獻醜了。
短短四句,用詞還是平平無奇,但卻有重重深意,彷彿“橫當作嶺側成峰”的結果。隻能說筆墨之妙、在乎各心了。
方應物便講道:“鄙人聽過一個故事。在都城中,有位德高望重的白叟,單獨微服出遊,剛好碰到老友家因為喪事做席麵。此時首席位置尚還空缺無人,有幾位先生相互謙讓,而這白叟卻一言不發直接坐上首席。
方應物掃視一圈,麵含淺笑,怡然得意的入了席,直接坐在朱知府下首的次陪位置上,然後才隨便對四周頭。
朱知府悄悄光榮,幸虧這方應物年紀小,冇有仕進經世,也就隻能在席間吟詩作詞、插科譏笑罷了,不然隻怕要連他這知府的風頭都搶了......
第三次坐首席,乃是中了會元後,在恩榮宴上坐了首席位置。第四次坐首席,乃是中了狀元後,在瓊林宴上坐了首席位置。
幾位先生大笑之,皆覺得這白叟冇見過甚麼世麵......”
第五次坐首席,乃是新年時天子大宴群臣,老夫忝為工頭大臣,在奉天殿上坐了首席位置。以是數來數去,老夫此生隻坐過這五次首席,有少啊!
一時候世人丁中相互謙讓,但目光卻都偷覷次陪坐位,恨不能寒舍一張老臉皮,直接衝上去占住。
這故究竟在很風趣,短短幾段話,將商閣老三元加首輔的平生光榮嵌出來。並且還是極度扮豬吃老虎裝逼段子,自古以來就是群眾大眾最喜聞樂見的。
他非常愣了半晌。幾十年宦海浮沉、修心養性練出的平靜工夫,在這個故事麵前完整崩潰了,完整壓不住心頭出現的對勁感和利落感。
方應物趕緊離席賠罪道:“鄙人年紀小、讀書少,好聽傳言故事,多有不當之處,謝過閣老斧正。”
方應物一首絕句技壓全場,他毫不在乎,隻對商閣老拱了拱手。
所謂絲綸,垂釣的絲繩也。“生在承平天子世,且將白手掌絲綸”這句,放在商相公憤而致仕的背景下,莫非是嘲笑他隻配去垂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