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侍郎,你扯遠了吧?說詳細的!”趙貞吉不悅地提示道。他因兼掌都察院,也插抄本日朝議。
曾省吾一笑道:“趙閣老所言甚是。隻是,祖宗成法,隻限京師,京師也隻要幾個衙門方可當行大班。然時下都會,凡是衙門,甚或凡是官員,便可持票令商店大班。聞得有官員開‘至本衙交納’一票送商店,商店送貨上門,即說質次,命另送;再送,仍複仍舊。商店遂知非為貨色,實為訛詐款項。是以很多商店見票,乾脆出錢免買。訪得有一票而訛詐商店數十家者。故此製不改,終不成除其弊。”
高拱記開初到都城微服私訪那天,在草場街曾聽一老婦提到“當行大班”導致商戶家破人亡之事,此時聽曾省吾說要肅除,便不住地點頭。
高拱見無人說話,便總結道:“恤商,一則改製,一則肅貪;而戶部、工部所提恤商策,可為過渡期之體例。”他掃視一下世人,“諸公覺得然否?”見無人說話,他又道,“待奏明皇上,敕令各該衙門行之。”又慨然道,“朝議恤商,拿出對策當然首要,但不是唯一。朝議恤商本身,就是向商民宣示朝廷恤商之誠,興商之殷。盼商民聞朝廷之意,安居樂業,昂揚進取,繁華大明!”言畢,用力揮了一動手臂,“散了!”
劉體乾躲避著高拱的目光,冇有正麵迴應,隻是含混地說:“去歲已改正了。”
“玄翁,本日專議恤商事,玄翁奉旨主持,”張居正走到高拱麵前說,“居正意,玄翁不必多言,免得降為爭辯一方。居正已囑戶部侍郎陳大春、太仆寺少卿曾省吾為玄翁代言。”
劉體乾拱手道歉,拉了拉高拱的袍袖,走到一旁,低聲說:“玄翁,本日無妨說出本相:實在,當年鬆江的稅銀,都是當場輸徐府,再由都城的徐府鑄銀繳部。當時聽玄翁一說要列單,覺得是玄翁聞知此事,要清查。”
高拱仰臉專注地聽著,劉體乾卻再無一言。剛要詰責,侍郎陳大春開言道:“剛纔大司農代表本部發言,卑職僅以小我態度說話。竊覺得言恤商,先要端方對貿易、販子之觀點。”他瞥了一眼高拱,見他的臉上暴露對勁的笑容,也就多了幾分自傲,侃侃道,“卑職生於潮汕,深知時下與建國之初已然大分歧,佛朗機人所租壕鏡,不過彈丸之地的一個小島,因貿易之盛,日新月異;閩浙因海禁之開,日見繁華。有擔憂商盛而農衰者,謬也!往者有‘蘇湖熟,天下足’之說,可時下姑蘇、湖州等地,工貿易繁華,除漕糧足供外,竟需從他省調糧者,遂又有‘湖廣熟,天下足’之說。天下不因蘇湖之農衰而不敷;蘇湖卻因工貿易昌隆而繁華。貿易興不唯富國,亦足以資農,非此消彼長之勢,反倒有相互資厚之效。是以要富國利民,當大力恤商興商,不必遮諱飾掩,瞻前顧後!”
“當行大班之製,乃祖宗成法,安得輕言革之?”趙貞吉不滿地辯駁道,“科舉之供應,接王選妃之大禮,各衙門所需之物,如光祿寺之供辦、國粹之祭奠、戶部之草料,端賴此製供役。販子以物輸於官,而官定時估付賬,各得其所,並無不當。弊生於不定時給錢,臟官訛詐,禁之可也,焉能因噎廢食?!”
“哼哼!”趙貞吉俄然嘲笑幾聲,道,“興商雖不失富國之術,然抑末纔是為政之理。袞袞諸公,朝堂之上,議這些當由吏目畫策的細枝末節,豈不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