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捂住頭頂，襦衫袖子滑到手肘，腕上一長串細如鬚髮的團鶴牡丹紋金臂釧窸窸窣窣響，杏眼裡寫滿迷惑：李旦如何曉得她在嘀咕他？

李顯來者不拒，袖子、衣衿、長靴、衣兜，乃至連下裳內裡都塞滿各種紙條。

執失雲漸解下束髮的金環, 拜伏在地，“陛下無需摸索臣的忠心, 臣曾在大父、大母靈前發誓，此生忠於大唐, 絕無貳心。”

王府的婢女們麵麵相覷，不敢違逆李顯的號令，此中一個會寫字的被人推上前，硬著頭皮拈起兼毫筆。

獨一知情的幾位大長公主都是人精，未曾在裴英娘麵前暴露甚麼非常的神采。連藏不住苦衷的令媛大長公主也冇說過甚麼似是而非的話。

儐相一向以來都由男方家選定，和新嫁娘冇甚麼關聯，常樂大長公主非要和武皇後打擂台，有越俎代庖、用心難堪武皇後的懷疑。

房瑤光掃她一眼，無動於衷。

她揪著一張湖藍綢帕子，負氣道：“幸虧房姐姐是個女子，她如果男人，那天在禦樓的時候，賢人早就賜婚了。這類無情無義的男人，我纔不要嫁！”

裴英娘冇有走出來，站在迴廊下，昂首看著房瑤光，“房女史想好了？”

一個輩分高、暴躁易怒、敢和武皇後針鋒相對的皇室公主，不是現在的她能應對得了的。

盛暑過後, 氣候一日比一日風涼，蒸騰的暑氣被明朗的微風代替，白露為霜，寒蟬淒慘。

南園就此荒廢，斷井頹垣，殘花敗柳，天井中長滿雜草藤蔓，正殿的落灰有半指厚。

當然，如果李治、武皇後在場，裴英娘就用不著躲了——李治會毫無原則地為她撐腰，而武皇後能主動吸引常樂大長公主的火力。

路上的宮人們遠遠看到轎輦，躲閃不迭。

青廬：就是天井中間搭一個帳篷，新郎新娘在帳篷裡喝合巹酒，洞房。

把趙觀音領回王府，行完禮，入青廬，要洞房了，還不算完，李顯這時候必須吟誦“卻扇詩”，哄勸趙觀音放下遮麵的團扇。

一旁的武承嗣也摸出一小把裁成條狀的紙條，笑嗬嗬道，“我的才學固然不及八王，也想為七王解憂，昨夜我遍閱古籍，勉強得了幾首，還請七王不要嫌棄。”

裴英娘聽得咋舌，娶個媳婦這麼艱钜，難怪李顯要夾帶小抄！

一雙潔白/粉膩的手伸向她縛發的絲絛，替她解下纏繞在髮絲裡的葉梗，“英娘，等顯王兄結婚那天，我們一起騎馬去英王府觀禮！”

李令月撇撇嘴，驅頓時前，和裴英娘並轡而行，“坐在捲棚車裡，甚麼都瞧不見，多無趣！”

鄭六娘偷偷朝裴英娘擠擠眼睛，趁人不重視，緩慢拽住她的手，把她拉出擁堵的青廬。

李顯雙手緊緊攥住李旦的衣袖，不讓他走，愁眉苦臉著說：“萬一我身上帶的紙條全用光了，趙家人還不肯開門，如何辦？”

李顯立即容光抖擻，挺直胸膛，“有阿弟在，我就放心了！”

裴英娘轉頭，李令月頭綰單髻，遍簪珠翠，著聯珠紋對襟半袖，深赭色夾纈襦裙，手挽長鞭，笑吟吟看著她。

如果武皇後是個豁達漂亮的後妃，很能夠會先做出讓步，順著常樂大長公主的意義，另選一個儐相。

可她卻因為朝中的政治動亂而落空丈夫，煩悶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