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在含涼殿的後殿。
宦者們簇擁著李治從迴廊另一頭走進後殿時,執失雲漸已經洗淨手,坐在廊簷下吃茶。
“阿父……”
這一句感喟,不知藏了多少無可何如和深切體貼在裡頭。
他揚起手,立即有一個技藝利落的年青男人飛奔入殿,跪在他身後,聽他叮嚀了幾句,抱拳道:“卑職服從。”
裴英娘以扇遮麵,暴露一雙秋水般的清澈眼眸,朝她搖點頭。
裴英娘跪坐在茶爐前,為李治煎茶,袖子挽得高高的,暴露粉藕般的皓腕,聞談笑了笑,“執失將軍忠心耿耿,乃良臣將相。”
“喔?”李治神態放鬆,盤腿而坐,“朕也來聽聽,你這兩年可有甚麼不平常的經曆?”
鄭六娘揎拳擼袖,摘掉鬢邊一朵巨大的百兩金,扔到李令月懷裡, 追著她拉拉扯扯嬉鬨了一會兒, 氣呼呼道:“我是被大母騙來的!她說……”
“你感覺愧對執失的話,能夠給他一個機遇,試著漸漸接管他。”李治不消操心去猜,就能看出裴英娘現在在想甚麼,“十七,我找不出比執失更穩妥的人了。”
他走到廊簷下,脊背挺直,麵龐冷肅,長靴踩在摩羯紋地磚上,噠噠響。
李治要執失雲漸主動開口,有點能人所難。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想到能夠要和執失雲漸聯袂共度平生,裴英娘眉尖微蹙。
她站起家,走到迴廊前,迴廊建在高台上,她剛好能和執失雲漸平視。隔得近了,她發明他鬢邊梳了幾條小辮子,辮髮抿在襆頭下,平時不細心看看不出來,該當是突厥男兒的某種民風,“執失將軍要借匕首麼?我閣中有柄短劍,是波斯所貢之物,削鐵如泥,不知能不能入將軍的眼。”
八兄在等甚麼呢?
裴英娘回到坐褥前,矮身坐下,廣大的衣袖像水波一樣傾瀉而下,蓋在石榴裙上,笑著道:“起碼比阿姊送的花王好。”
裴英娘看一眼執失雲漸,謹慎地夾起一枚魚片,送入口中,執失雲漸這麼沉穩可靠,他做出來的切鱠,應當能吃吧?
她嘀咕幾句,俄然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小娘子們的方向, 幾近要笑岔氣, “六娘如何又來了?”
裴英娘也麵露驚奇之色,執失雲漸的傷這麼快養好了?
她俄然眸子一轉,麵上浮起暈紅之色,閉緊嘴巴, 低頭絞著裙帶,不說了。
並不是說穿得家常不好,但是這類進宮覲見的慎重場合,不特地打扮一番,有怠慢皇家的意義在裡頭。非論那人生得如何貌美出眾,隻要表示出驕易之意,李治毫不會挑她。
裴英娘訝然,想起李令月對她說過,執失雲漸誌在建功立業,不肯早娶,纔回絕了各大世家的聯婚……
李治眸光暗沉,看著她姣好的側臉,接著問,“你感覺他將來會是個好駙馬嗎?”
裴英娘看著李治鬢邊的白髮,鼻尖發酸,李治是至心為她著想的。
執失雲漸輕聲道:“夠鋒利就行。”
執失雲漸想了想,道:“劍南山勢峻峭,溪澗溝穀,茫茫大山,連綴千裡。”
執失雲漸本來就不是口齒短長的人,剛纔她要他講一講劍南道的地理風景,根基上是她問一句,他答一句,彆的話毫未幾說。如果是秦岩或者其彆人去了一趟劍南道,還立下軍功,被人問起在疆場上的履用時,牛皮幾天幾夜都吹不完,他呢,簡簡樸單幾個字就概括了,誠懇得近乎單調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