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坊的世子府,外書房表裡卻已是一片燈火透明,倉促從後院趕過來的鞠崇裕頭髮是隨便束起,身上披風與袍子的色彩也很有些不搭,現在怔怔的站在那邊,很久纔開口,聲音帶著一點沙啞,“便是這些了?”
屋裡又一次墮入了令人堵塞的沉寂。再次開口時,鞠崇裕的語氣卻變得分外安靜,“也就是說,給張氏女一個平妻身份,給西州高門幾個多數護府的屬官名額,外加多少空頭承諾,就悄悄鬆鬆買到了這麼多家屬,蘇子玉的這筆買賣,果然劃算得很。”
他的目光所到之處,大家都感覺有如芒刺在背,正難過中,卻聽有人遠遠的笑道,“玉郎好興趣!”
裴行儉嗬嗬一笑,“行儉絕無此意,昨夜之事,王明府已悉數奉告於我,此事來得雖略有些高聳,但細細想來,原也怪不得他們。”
裴行儉咳了一聲,恍若不聞的低頭理了理衣衿,“玉郎,我倒是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不知你家的部曲主子裡,精於弓馬的有多少人?”
蘇南瑾內心不由冷哼一聲,卻也曉得此事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甚麼成果,胸口不由微微有些發悶。嗯了想又笑道,“南瑾此來,是為了知會兩位一聲,南瑾在洛陽坊方纔購得了一處院落,下月初六,便會到張家下函,兩位如果有暇,還望光臨。”
我勸不動他,可你也曉得鏡孃的性子,她若得知此事,是毫不會在王家再住一日的,也不知她是會回都護府,還是來你這裡。反正……她去那裡,我也去那裡住著便是!”
裴行儉的語氣仍然篤定非常,“子玉放心,毫不會遲誤多數護之事。”
裴行儉點頭一笑,冇有作聲,鞠崇裕的目光卻俄然一凝,嘴角暴露了一絲嘲笑,“蘇子玉公然來了!”
鞠崇裕感興趣的挑起了眉頭,“喔,那倒是要恭喜子玉兄了!隻是……張氏女,不知是哪一名張家娘子?”
他的語氣出奇的陡峭,不帶涓滴火氣,聽在王君孟的耳朵裡,卻更加的不是滋味,隻能道”“玉郎,現在還是要想想要如何湊足這剩下的兩萬多石糧米,是征糧還是購糧,都要快些脫手纔好。不然被蘇氏父子抓住這個由頭,不知又會安下甚麼罪名來。”
裴行儉轉頭一看,隻見蘇南瑾正不緊不慢的從校場外走了過來,身上穿戴一件深碧色的長袍,腰間束著青玉躇踱帶,與常日的戎裝模樣甚是分歧,倒是意氣風發,滿臉笑容,瞥見裴行儉與鞠崇裕,遠遠的便抱了抱手,“守約,玉郎,兩位好生勤懇!”
待安排好了稱量搬運格錄的人手,他才走到鞠崇裕麵前,恭恭敬敬的低聲道,“啟稟世子,糧倉已開,這些事情煩瑣得緊,世子先回,這裡有部屬看著便好。”
王君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想了半晌才道,“他們也是久有怨氣,眼裡又隻剩下自家那點糧米錢帛,被蘇氏威脅利誘,各式調撥,才一時迷了心竅。”
裴行儉想了想才道,“本日晨間,我還與山荊提起了此事,山荊說了一句話,家屬之間,如同邦國,無所謂敵友,有的,不過是一個利字。昔日西州高門與鞠家同進退,不過是因為相互同福同禍,現在既然有人給他們的利遠弘遠於鞠氏”天然便是他們與鞠家一刀兩斷之時,你我都是世家後輩,難不成到了本日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