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簡被老友話中的冷峭之意嚇得冷靜地退了歸去,與一樣麵色倏忽間青白的殷孤光與楚歌麵麵相覷,後背上都突然起了陣淋漓盜汗。
眼看坐在八仙桌上的參娃癟了癟嘴,一雙大眼中騰起了霧茫茫的水汽,就要被柳謙君嚇得哭了出來,張仲簡終究狠不下心腸替這孩子擔了老友的肝火,在娃娃哭出聲之前從速開了口:“明天在第二大街的燈籠鋪子裡亂跑的……是不是你?”
參娃紅著鼻頭轉過甚來,他冇想到麵前這個看上去粗暴魁偉的大叔,竟然這般美意腸幫了他,差點又哭崩了聲:“嗯……他們家的院子裡有好多木頭和絹布,銜娃能夠藏在裡頭。”
跟著這隻在百步之間響徹的鯤族嘯聲,整座吉利小樓上倏忽間浮動起了凡胎肉眼不成見的青藍靈力,像是山林深處的某隻蠻荒異獸,眨眼間囊括了全部二號天井。
路鬼這幾近無恥的嘴臉還未敞現多久,就被看不下去的鬥室東用藏青的廣大袍袖一把捂住了口鼻,繼而被生生拽分開了參娃身邊。
本來……這纔是柳謙君動了真怒的模樣?
甘小甘失聲驚呼了起來!
這孩子若真的跑出快意鎮的山神結界去,就算腳下生風,卻也底子不是特地衝著他而來、等在鎮外那數十外來客的敵手,那裡還能真的逃回長白山去?
參娃握緊了小小的雙拳,頭頂上的沖天辮因著他死死憋住的哭喊之氣而抖了起來:“……銜娃不聽哥哥們的話,纔會被抓到那渤海邊的大宅裡去,銜娃不想死,這就回長白山的土穴裡去,毫不會丟祖婆和哥哥們的臉。”
到了這個時候,賭坊四人眾已都看明白了麵前這位幼小精怪的真身——長白有靈,身長五寸,傍地流行,豺狼鷹隼皆不得追,若嗅之息香、嘬之皮肉,凡人亦可歸百歲之齡,然緣分使然、不得強求,名曰參娃。
“回哪去?回到那群要將你賣到生人肚裡頭的凡人手裡去?”早就風俗了這位小玄孫的撒嬌手腕,柳謙君毫不為參娃泫然欲泣的敬愛模樣所動,言辭還是冷厲。
他們與柳謙君十年同住,自發得對老友的脾氣把握了十之八九,卻向來未曾聽過千王老闆這類夾槍帶棍的挖苦之語。
阿誰多年來以“撲賣”成名的買賣之地,也不知用了甚麼體例抓到了這位頑童,天然不肯隨便放棄,就算碰到了犼族的子孫在此……再費事,總也抗不過參娃的萬金之價。
這些幼年期間便有幸得道的孩子們,若非平白遭了大難、墮入循環,是永久都不會再長大半分的,而這也讓他們體內的參族靈力能夠長久地清甘渾厚,比起族中得道千載萬載、而修為霸道的各位祖輩們,都要更加“靠近”人間界的各族。
長白山自古便是鐘靈毓秀之地,又是野山參族的聚居地之一,多年來都是被關內關外的采參客當作招財寶地的有福山脈。若運氣好些,乃至還能從山中找到已快成了人形、參須連綿達尺長的珍稀人蔘。
賭坊四人眾早在數年前就已瞭然柳謙君的真身秘聞,在聽到這娃娃喚了老友“祖婆”開端,便各自悄悄震驚了半晌,現在又被路鬼毫不忌諱地點破,連甘小甘都成了參娃口中的“婆婆”……他們也再裝不了胡塗。
“冇出息……”
無知頑童的剛強,豈不是要比曉得情麵世事的大人們,要激烈很多、也直接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