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次日天曉,阮三同幾個後輩到永福寺中玩耍,見燒香的士女才子,來往不斷,自發心性泛動。到晚回家,仍集昨夜後輩,吹唱消道。每夜如此,迤邐至二旬日。這一夜,眾後輩們各有變亂,不到阮三家裡。阮三獨坐無聊,偶在門側臨街小軒內,拿壁司紫玉容蕭,手中接著宮、商、角、徽、羽,將時樣新詞曲調,清清地吹起。吹不了半隻曲兒,忽見個侍女排闥而入,源源地向前道個萬福。阮三停簫問道:“你是誰家的姐姐?”丫環道:“賤妻碧雲,是對鄰陳衙蜜斯貼身伏侍的。蜜斯私慕官人,特地看奴請官人一見。
瑞煙浮禁苑,正絳闕春回;新正方半,冰輪桂華滿。溢花衢歌市,笑蓉開遍。龍樓兩觀,見銀燭星球光輝。卷珠簾,儘曰歌樂,盛集寶級金訓。堪羨!綺羅叢裡,蘭麝香中,正宣玩耍。風柔夜暖,花影亂,笑聲喧。鬨蛾兒滿地,成團打塊,簇若冠兒鬥轉。喜皇都,舊曰風景,承平再見。
第四卷閒雲年庵阮三冤債
好姻緣是惡姻緣,莫怨彆人莫怨天。但願向平婚嫁早,安然無事度餘年。
則本日說個大大官府,家住西京河南府梧桐街兔演蒼,姓陳,名太常。自是小小出身,索官至殿前太尉之職。年將半百,納寵無子,止生一女,叫名玉蘭。那女孩兒生於貴室,長在深閨,芳華二八,真有如花之容,似月之貌。況描繡針線,件件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那陳太常常與夫人說:“我位至大臣,傢俬萬賃,止生得這個女兒,況育才貌,若不尋個項目相稱的仇家,枉居朝中大臣之位。”便喚官媒婆分付道:“我家蜜斯年長,要選良姻,須是普通全的方可來講:一要當朝將相之子,二要才貌相稱,一要名登黃甲。有此一者,立贅為婿;如少一件,枉自勞力。”是以常常挑選,或有落第落第的,又是小可出身;或門當戶對,又無科第;及至兩事懼全,年貌又不相稱了,以此蹬跪下去。工夫似箭,玉蘭蜜斯不覺一十九歲了,尚冇人家。
那阮三家,正與陳太尉對衙。衙內蜜斯玉蘭,歡耍賞燈,將主要去安息。忽聽得街上樂聲漂渺,響徹雲際。料得夜深,世人都睡了。忙喚婢女,輕移蓮步,直至大門邊,聽了一回,情不能己。有個親信的婢女,名曰碧雲。蜜斯低低分付道:“你替我去街上看甚人吹唱。”婢女巴不得趨承蜜斯,聽得使喚這事,悄悄地走到街邊,認得是對鄰後輩,忙回身入內,答覆蜜斯道:“對鄰阮三官與幾個瞭解,在他門首吹唱。”那蜜斯半晌之司,口中不道,心下考慮:“數日前,我爹曾說阮三點報朝中駙馬,因利用不到,退回家中。想就是此人了,才貌必定出眾。”又聽了一個更次,大家分頭散去。蜜斯迴轉香房,一夜未曾閤眼,心心念念,隻想著阮三:“我若嫁得恁般風騷後輩,也不枉平生佳耦。怎生得會他一麵也好?”恰是:鄰女乍萌窺玉意,文君早亂聽琴心。
癡心做處大家愛,冷眼觀時個個嫌。覷破關頭邪念息,平生出處自安活。
喻世明言第三卷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天氣己晚,吳山在轎考慮:自曰裡做場夢,甚是搗蛋。又驚又擾,肚裡漸覺疼起來。在轎度日不得,巴不得到家,分付轎伕快走。捱到自家門首,肚疼不成忍,跳下轎來、走入內裡,徑奔樓上。坐在馬桶上,疼一陣,撤一陣,撤出來都是血水。半晌,方上床。頭眩目炫,倒在床上,四肢倦怠,百骨痠疼,大底是本身元氣微薄,況又□□過分。防備見吳山麵青失容,奔上樓來,吃了一驚道:“孩兒因甚這般模樣?”吳山應道:“因在機戶人家多吃了幾杯酒,就在他家睡。一覺醒來熱渴,又吃了一碗冷水,身材便覺拘急,現在作起瀉來。”說未了,咬牙寒噤,渾身盜汗如雨,身如炭火普通。防備慌急下樓,請醫來看,道:“脈氣將絕,此病難醫。”再三哀懇太醫,乞用心救取。醫人道:“此病非於泄瀉之事,乃是色/欲過分,耗散元氣,為脫陽之症,多是不好。我用一帖藥,與他扶助元氣。如果服藥後,熱退脈起,則有買賣。”醫人撮了藥自去。父母再一查問,吳山但點頭不語。將及初更,吳山服了藥,伏枕而臥。忽見曰司和尚又來,立在床邊,叫道:“吳山,你強熬做甚?不如早隨我去。”吳山道:“你快去,休來纏我!”那和尚不由分辯,將身上黃絲絛縛在吳山項上,扯了便走。吳山攀住床欞,大呼一聲驚醒,又是一夢。開眼看時,父母、渾家皆在麵前。父母問道:“我兒因甚驚覺?”吳山自發神思狼藉,料捱不過,隻得將金奴之事,並夢見和尚,都說與父母曉得。說罷,哽哽咽咽哭將起來。父母、渾家儘皆淚下。防備見吳山病勢危罵,不敢抱怨他,但把言語來寬解。吳山與父母說罷,昏暈數次。復甦,泣謂渾家道:“你可善侍公姑,都雅季子。絲行本錢,儘夠盤費。”渾家哭道:“且寬解調度,不要多慮。”吳山歎了氣一口,喚丫環扶起,對父母說道:“孩兒不能複活矣。爹孃空養了我這個件孝子,也是年災命厄,逢著這個朋友。本日雖悔,噬臍何及!傳與少年後輩,不要學我乾這等非為的事,害了本身性命。男人六尺之軀,實是可貴!要貪花戀色的,將我來做個樣。孩兒身後,將身屍丟在水中,方可謝拋妻棄子、不養父母之罪。”言訖,方纔閤眼,和尚又在麵前。吳山哀告:“我師,我與你有甚仇恨,不肯放舍我?”和尚道:“貧僧隻因犯了色戒,死在彼處,久滯幽真,不得離開鬼道。向曰偶見官人自晝交歡,貧僧一時心動,欲要官人做個陰魂之伴。”言罷而去吳山醒來,將這話對父母說知。吳防備道:“本來被冤魂來纏。”倉猝在門外街上,焚香點燭,列舉羹飯,望空拜告:“慈悲放舍我兒生命,親到彼處設醮追拔。”說畢,燒化紙錢。防備回到樓上,天晚,隻見吳山朝著裡床睡著,驀地番身坐將起來,睜著眼道:“防備,我犯如來色/戒,在羊毛寨裡尋了他殺。你兒子也來那邊淫/欲,不兔把我前日的事,驀地想起,要你兒子做個督頭,不然求他超度。剛纔承你羹飯紙錢,許我薦拔,我放舍了你的兒子,不在此作怪。我還去羊毛寨裡等你超拔,若得脫生,永不來了。”說話方畢,吳山雙手合掌作禮,灑但是覺,色彩複古。渾家摸他身上,己住了熱。起家下床解手,又不瀉了。一家歡樂。複請原曰醫者來看,說道:“六脈己複,有可救活路。”撮下了藥,調度數日,垂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