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讓猛一昂首看到一身雍容鵝黃宮裝的顏夢雨，先是一愣，接著拋棄手中扁擔，深吸了口氣仍然難掩心中的不測和衝動，躬身道：“微臣薛讓見過公主殿下。”

西州城安西都護府，李埠輕撫座下皋比帥椅，那摩挲多年略顯烏黑髮亮的把手固然圓潤，但一如既往剛硬挺直。就在方纔，李埠接到老友宰相劍九齡手書，前幾日早朝已有定論，新晉一品鎮國公的他即將解甲歸朝，滿載名譽安享暮年。想起了前幾日的戰役，李埠仍然曆曆在目，本來抱了必死之心的他能打贏這場以少勝多的圍城戰，這統統的統統都幾入夢境。李埠落拓仰躺於鋪滿皋比觸感柔嫩的坐椅之上，眯著眼輕歎道，“真可謂是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啊！”

薛讓重新挑起扁擔，對著顏夢雨平平一笑，滿不在乎道：“微臣謝過殿下美意！隻是封千裡雖不敢禁止殿下，但卻能快馬密報聖上，到時候縱使公主深受太後恩寵隻怕也難逃乾係。老臣在這割草餵馬挑擔也算安閒，傳聞殿下有皇命在身，還是莫要為臣下擔擱了！”

第二日，有整建製的四萬鐵騎直奔焉耆鎮而來，恰是由北路軍副帥普拉達帶領駐紮西州東城門的吐蕃雄師。當日普拉達目睹烏朗身故，吐蕃南城大營亂做一團已救濟不及，當機立斷收攏兵馬北上，雄師彙合城西城北數千圍城兵馬，沿西北的天山腳下迂迴而下，來到焉耆鎮已是半月以後，恰是人困馬乏，不複出征之勇。

又等了幾日，城外已不見遊弋散兵。陵佑站立城頭，仰天長歎道：“三萬兒郎，陵佑對你們不起，但縱使我趕到又能如何？烏朗啊烏朗，憑你也配讓我三萬兒郎與你陪葬？”

李埠虎目泛光，直視著麵前這位來自京師的副都護，似要刺進後者心底，很久以後隻是含混其辭輕嗯了一聲，卻兀自起家繞過坐椅，望著後牆那麵廣寬了了的西域邊境圖，溫馨不言，巋然不動。

是日，陵佑領十七萬鐵騎自焉耆鎮空城而出，兵鋒直指西州城。

李埠一改昔日的呆板莊嚴，欣然道：“此次功績全在你，而我卻冒領了你的功績，你說我該如何酬謝你？”

厲天途低聲道：“戰役之事，本就真真假假。上麵隻看終究成果，又怎會在乎過程？”

涼州多數督封千裡這幾日表情不錯。身負皇命遠赴安西都護府的顏公主路子涼州，鳳駕棲於城中，這對地處邊疆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涼州城而言可謂莫大的光榮。封千裡又想起了阿誰月餘前過涼州城而不入對他儘顯鄙棄的前禁衛軍統領厲天途，不過是一個出身寒微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仗著天子天玄都恩寵尾巴翹上天了，此次到了安西隻怕也是有去無回了。李埠固然仗著陌刀騎精銳擊敗了夜郎高傲的烏朗，但吐蕃人主力未傷底子，待阿誰破了薛讓雄師兵臨涼州城的吐蕃名將陵佑一上陣，最後隻怕還是要難逃被包了餃子的運氣。

薛讓自嘲一笑，安靜道：“殿下，大將軍之稱臣下已愧不敢當，而現在薛某更是連都尉一職都丟掉了，公主麵前之人隻不過一平常軍中馬伕罷了。”

普拉達是陵佑的熟行下，兩人想見自是一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