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咯吱”地關上了，行昭眼瞧著頂天的那扇門在地上劃過一道圓潤的弧度，最後一絲縫兒也不留，關得死死的，心提起來又放下，賀琰要同她說甚麼？恐嚇？拉攏？還是...

賀琰的聲音飄漂渺渺的，見行昭的步子頓了下來，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計，向白總管使了眼色，白總管便帶著主子魚貫而出，抬高聲音向著蓮玉與蔣明英叮嚀：“你們也先出去，在府外的馬車上等也好，在偏廂等也好，如果不放心，候在遊廊也能夠...”

“太夫人常常抱病，卻也每天拖著病體來問我學問，從《論語》考到《史記》，背結巴了一次，她就拿竹篾子打我手板...”賀琰輕笑著，特長比了一個寬出來，給行昭看“就這麼寬的竹篾子，打在我手上，聲音又響又脆。我且不敢哭，因為太夫人是躺在床上伸出個身子來打我，每打一下，我便抽一下，她也咳嗽一聲，咳得短長極了，眼睛裡都是紅的，臉倒是刷白刷白的，看起來既不幸又可悲。我曉得這是因為賀現，是因為住在正院東偏廂的阿誰晚秋姨娘，太夫人在爭一口氣兒，她不比彆人弱，以是她也不準她的兒子比彆人弱...”

賀琰一昂首，小娘子瓷娃娃一樣的木訥訥的模樣便直直撞入視線，一雙杏眼大大的，小鼻子挺挺翹翹的，秀美且和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方福...

行昭手蜷在袖裡攥成一個拳，卻神采安靜，語氣果斷。

提及來，現在的賀家哪兒另有甚麼麵子可言啊...

“蔣姑姑，蓮玉你們先出去。”

“為甚麼必然要讓他瞥見？”

乾脆心一橫，壓下眼瞼，死命地闔上，點頭低頭又深屈了膝，抿嘴笑著同賀琰溫聲施禮：“阿嫵給侯爺問安，久不見侯爺，您可還好？將才從二門到正院裡，那片竹林又長得蔥蔥蘢鬱的了，比及了隆冬，又能成一片茵來。風一吹過來，正院裡頭還能嗅到竹香味兒，也能聞聲窄長竹葉打在風裡的聲音，您說這類撲簌簌的聲音比雨打芭蕉的聲音還要好聽...”

賀琰衝蔣明英一擺手，止住了她的話頭，眼神卻直直盯著行昭，輕聲地在留她：“隻用一會兒，不到半個時候，半個時候以後，你就歸去吧...”

寬縱與血腥，嬌寵與殛斃，親緣與仇敵，父親與小人，這些...這些本不該該相提並論的啊...

“之前太夫人住在正院裡，哦，是你祖父還在的時候，我每次一過來就能嗅到濃濃的藥味，太夫人年青的時候身材不好，藥不離口，湯不離手。麻黃髮汗，利水消腫。桂枝解表，止痛溫經。白芷散寒，祛風通竅...大略是久病成醫，在太夫人床前侍疾久了，平常藥材的藥效我也能一口唸出來，每回在太夫人床頭背誦這些的時候，太夫人就摸摸我的腦袋，然後甚麼也不說。”

賀琰是在擺脫嗎？要麼一刀兩斷，斬斷統統乾係，要麼做過了就忍下！

人啊人...

“母親是一個多麼好的人啊...”行昭終是忍不住了，眼淚直撲撲地順著臉頰唰唰流下“她崇拜她的夫君，她珍惜她的後代，她將偌大的一個侯府打理得妥妥鐺鐺的，她是你明媒正娶返來的，她甚麼也冇做錯啊！你何必將本身蒙受過的磨難再完完整整地強加在母親的身上...”

他是誰？

一件靛藍粗麻長袍拖得長長的，頭髮拿玉冠束在一起，身形頎長矗立，麵龐細緻白淨，一點也不像一個年逾不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