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貴妃王氏目帶憐憫地看向他，周衡卻俄然靜了下來，緊緊闔上眼，嘴唇囁嚅，像是有話要說。

穿戴一襲火紅的嫁裳，上身規端方矩地挺得筆挺坐在婚床的正中，可腳卻藏在大紅裙裾之下，有一搭冇一搭地閒逛。

他如何能瞻仰他的老婆呢？

可他的母親，他那一貫謹小慎微，行事說話戰戰兢兢的母親，他那幾乎在產下幼弟時哭嚎著死去的母親，竟然敢動手給太子的枕頭裡下柳絮。

隻吃不吐，貪婪成性！

讓她直麵已為顧太後的折磨與針鋒相對，讓她單身麵對宮中用心叵測的那些內侍主子，讓她孤傲直麵旁人對她的猜忌與思疑。

人之將死，麵前儘是白光，同時描述恍惚，腦筋裡渾沌一片，彷彿想抽絲剝繭出些甚麼來，可任由奔馳而過的動機在腦海中亂竄，卻甚麼也抓不住。

不對！

可他呢？

“…你出身不高，可她卻從小便是天之嬌女，貴女嬌女世家女，這三樣，我在這宮中這麼幾十年可算是看夠本兒了，冇一個是好玩意兒，嘴上敬著你重著你，論你爬到再顯赫的位子，人家內心頭該踹你還得踹，該鄙夷你也不含混，最怕的便是這類臉上賢淑一片，背後裡卻看你不起的人了。”

他將這個題目奉告母妃，母妃手捂帕子笑得很歡樂，眼眸如絲地嗔他，“個小冇眼力見兒的，一個印章也能這麼歡暢？不但是印章，另有太和宮，全部內宮都是你的。”

接踵而至的刁難與責備，一個接一個送過來的美人兒，另有大庭廣眾之下旁敲側擊的挖苦與挑釁，統統的婆媳都是天敵，這一對更不例外，人間統統婆母刁難兒媳的招數，顧太後都用了，乃至青出藍而勝於藍。

在阿禮麵前，他是瞻仰著的，瞻仰著她卓爾不群的才氣，明淨正統的家世，磊落開闊的風格，彷彿他畏畏縮縮地蜷在牆角，在瞻仰著他想成為的那小我。

周衡死死咬住嘴唇，冒死點頭。

他彷彿又在做夢。

來人哈腰佝下身來，彷彿是在笑，可再一細看，嘴角卻抿得緊緊的，眉梢眼角也彷彿聳得很凝重。

有人關鍵他，有人在他碗裡下毒，有人要暗害天子！

太子桌上的那方和田玉小篆印章也能成他的？

甚麼叫也好也好？

“請…請…太醫…”

論私，他是夫，他是男人，他是主導，論公他是天子，他是天子，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

她將她的那一份做得太好了，既是職責又連帶著情義地完成。

不對不對，他彷彿姓周，大周邊境，他是這片大周邊境的仆人，他是秉承天命的天子…

他眼神從那隻香囊上移開，再若無其事地凝睇了太子一眼，再非常平靜地清算書囊，將繡了“衡”字的統統的屬於他的東西，一個不落地清算起來，最後抬開端來望著長兄，悄悄說了一句話。

當時卻仍然非常鎮靜了好久，隻為了那方印章。

皇二子，比元後之子堪堪小了三歲的皇次子。

他連蓋頭都尚未翻開，卻隻因為方禮在婚床上坐久了坐煩了，百無聊賴當中搖擺的那雙腿，便對這個出身崇高的老婆度量了無窮的好感。

哦，不對，另有他，另有他這個兒子值得誇耀。

你將彆人看作是能夠存亡相搏的敵手，可彆人卻將你當作是無足輕重的物件兒。

“我…我…對不起…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