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和透過窗扉往外瞧,滿地並樹梢,都是結綵張了燈,隻是被霏霏雨,凜冽風吼怒得不成模樣,連加了罩子也不頂用,隻好命宮人頂風淋雨地守著,燈火一滅,立馬加上。
“一梳梳到頭,繁華不消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繁華……”
又抬高了聲:“您外大母專托了人,要臣婦殷勤詳確,您若不耐,好歹也忍忍,轉頭我轉她話,也能全她情意。”
她頓了一頓:“您太急太切,卻顧此失了彼,您功績權勢重一分,旁人對您的顧忌添一成,您是後天的根底,本就弱些,對上那些枝盤錯節,互通乾係的世家勳貴,能夠贏?輸了這回,是不敷奇。”
她儘管直言,瞧著陳暮成失神驚怔,便挑了芙蓉白玉纏枝紋的茶盞,往裡頭注了熱茶遞他,白玉茶盞盛著盈綠茶湯,遠瞧著似輕旋薄冰盛綠雲,清爽又放心。
歲暮風,經日雪,淒淒翳翳的間隙裡匆逝了工夫。
顧昭和遞了眼色,冬青會心,撿了幾個紅封包往外頭走,“再各一套冬衣,要棉花頂厚的。”顧昭和又叮囑。
“夫人洪福,昭和可得好生沾沾,隻是昭和是和親,不過走個場麵給宮裡宮外人瞧,何不免了這麵麵俱到的,您也少受累。”顧昭和柔道。
“您軍功屢立,遠見高見是不缺的,隻是心機往朝堂古刹上擱少了些。”顧昭和寬勸道:“虧損也是福分,下回便不往同一處栽跟頭。”
她又玩弄了一會兒,這才向著顧昭和道:“好了,您瞧瞧。”
“曉得您疼惜下人,專挑的無病無災,體強身健的,再加上又封了厚賞錢,也是大家都情願。”禮部尚書夫人薛夫人寬道:“若您實不忍,再賞他們幾個子作酒錢得了。”
“百年恩愛雙心結,千裡姻緣一線牽!”
顧昭和點頭道:“外祖母是真顧憐我,即使我道本身千百個好,她也隻當我把滿腹委曲深藏了,更替我心憂難過,倒不如將難過往明麵上擺,難過是早曉得了的,隻讓她當我是個不太殷勤的孩子,孩子嘛,會哭會鬨的,卻也笑得快。”
“是喪事,卻鬨得大家受累,這風雨淅瀝地,撐傘都擋不住。”顧昭和擰了眉:“身子骨稍弱的,可不得風寒感冒?”
薛夫人卻未歇,手上力道似一片淡雲輕霧,在髮絲間輕梭著:“您和親,是瞧著光鮮,裡子刻苦,再在這微末末節處委曲您,臣婦也不過眼。”
“您錯了。”顧昭和凝向他:“後背無人,您當然孤苦受欺,可旁人輕賤你,便不會把你往心頭上放,這是其些個皇子,萬般不及您的大好處。”
陳暮成眼裡添了柔,嘴上卻不肯軟:“公主心機周到,又知之甚多,就算您再無話,我也容不得您。”
“昭和詢您,您平日淩厲風格,但是想著其些皇子都有母家仰仗,自個孓然無依,隻能建功樹業,教其些人刮目?”
薛夫人詫異,不免問:“還覺得公主會說自個‘統統都好,要外大母放寬解’。”
陳暮成是真服了,真懇道:“昔日暮成教人猜中間思,心中惶惑,隻想離遠疏淡,現在是真至心悅誠服,隻恨與公主相見甚晚!”他話過後,卻又覺直白,薄紅往麵上一飛,遲疑道:“……暮成冒昧,倒是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