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凝睇著小人兒漂亮的眉眼,右手在小兒左肩悄悄拍打,如平常一樣念起小時候聽來的兒歌:“玉輪哥,跟我走,一逛逛到元家口;元家口,八簍壪,一逛逛到大芒山;大芒山……”
方嬤嬤又問了幾句閒話,說道;“好生照看老太爺。”
方纔從竹林出來那人應當就是老太爺院裡的婆子。她進到亭子後,對著方嬤嬤躬了個身,滿臉堆笑道:“嬤嬤,您不來我也要去鬆鶴堂稟報的,累您這大早晨還跑過來。”
不到半晌的工夫,一個與方嬤嬤年紀相仿的婆子從北麵的竹林裡穿出來,拎著氣死風燈,健步如飛。竹林四周有老太爺的院子“臥薪齋”。
剛要寢息,胡氏彷彿又發作了。“嚴哥兒呢,我要見他,快讓他過來。”她緊緊扯住月娥的袖子,淺淺的指甲蓋在月娥手腕摁出一道新月形的印子。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上,兩隻眼睛瞪得大如銅鈴,眼眶中盈滿驚駭之色,“快點,快點。”直到月娥吃力地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兒走近了,胡氏高低核閱一番,肯定小兒無恙方纔規複如常。九少爺本來已經睡著,卻被這番動靜吵醒了。他瞅見胡氏翻開被子後本身往裡挪動,曉得姨娘是想讓他躺上去,便一臉稚氣地用軟軟的童音說道:“祖母說我將近成為兒郎了,今後不能同姨娘睡在一處。”
九少爺傅司嚴,生母胡氏名妙然,是傅沐恩出征前倆月納的妾室。傅將軍出征不久,胡氏救治出喜脈,出世那年恰是貞武六年。胡氏分娩之前,安平伯府收到傅將軍戰死的動靜,九少爺一出世就成遺腹子。大房當家的去了,剩下一妻一妾,一個嫡女一個庶子。主母卓氏悲傷自困,自丈夫去後闊彆塵俗不問世事,連三蜜斯都很少看顧,彆說是其他的孩子了。嫡母偶然顧問,九少爺這個庶子便還是養在生母身下。
徹夜的風大,雲層彷彿都被吹散,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顆粒清楚。“雨霖軒”因陣勢比其他處所高些,是府中觀星弄月最好的處所。這裡的主子是個年方四歲的垂髫小兒,大房僅存的香火,傅曼煙的庶弟,九少爺。
……
氛圍中流瀉出絲絲寒意。方嬤嬤緊了緊身上交領的襖子,重重吸了口氣,然後垂下肩。等風聲漸小,她才落拓地繞著鬆鶴堂轉了小半圈,接著持續往北走,走到一處歇腳的小亭子後,坐著歇息了半晌。她絳紫色的上衣和青色綢褲幾近與夜色融為一體。
“哈哈,哈哈……也罷,也罷……”胡氏苦笑著長歎一聲,任由她拽住胳膊,涓滴不抵擋。月娥對她癲狂的模樣毫不駭怪,還是奉侍她淨麵洗漱。她心底曉得,姨娘並冇有瘋,隻是需求宣泄。
“姨娘就抱抱你,一會還讓你去那屋睡。”胡氏眉眼和順得要化開一樣,同方纔天井中的判若兩人。
“身邊的祝媽媽。”說完,婆子頓了半晌。方嬤嬤從袖兜裡取出一隻絞絲的銀手鐲塞進婆子手心,“給你閨女添個妝。”婆子頃刻笑得見眉不見眼,“前幾日,二老爺托人拎了隻鳥兒出去,說給老太爺解悶,不曉得是八哥還是甚麼的,好生風趣。不過老太爺也就新奇了兩天,這幾天也冇逗那鳥。”
提及“臥薪齋”,府裡非論主子主子,都覺這院名好笑。最早這裡隻是三間連綴的屋子,因竹林偏僻清幽,便作了仙去的老太爺、上一任安平侯的書房。這一任安平侯是傅沐恩,兩代安平侯中間還隔著一個安平伯傅浩寅,現在稱他老侯爺也不過是世人給臉麵的尊稱,朝廷倒是無敕命無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