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央,卒於此。
宣旨之人是蘇於嫿,本來這事兒該由大理寺卿來辦的,但是之前石鳳岐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兼著大理寺卿的職位,他登帝以後這職位也一向冇有派人去頂替,大小事都是交由少卿蘇於嫿來辦理。
蘇於嫿站在施令台上,看著上央:“罪臣上央,你可認罪?”
夏季躲到了雲層前麵,雲層的色彩變得有點深,烏氣沉沉的,再連著這場大雪,更讓民氣生沉悶之感。
不過無妨,第一憾,他知公子必然會做到,第二憾,豆豆已不再記得他,便不再是憾事。
“臣本一介布衣,幸得先帝賞識,方展平生抱負。蒙先帝大力互助,臣以強力鞭策變法,使大隋大治。新法之變,富國強兵,上央此生無憾。然隋有大治,隋民氣酸,今我上央為眾矢之的,亦是常理,臣之智,竭矣,臣之力,儘矣,苟延殘喘莫若屍位素餐!本日身隕,若能撫隋人之心,上央枯蒿之軀,何所惜哉?”
人聲太喧鬨,蘇於嫿的聲音都將近被淹冇,隻能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字,不過這不首要,首要的是毒手上央本日終究要死了,大快民氣,如何死,反倒是其次。
上央此生,淡雅明淨,如同溪中之水,淡而有趣,平而無驚,他永久是清平淡淡的模樣,未曾見過他失態,更未曾見過他猖獗。
她將聖旨放下,合手拱禮:“恭奉上央先生!”
五聲鞭響,五馬分屍。
“先生!”一聲鋒利的女聲穿透人群,魚非池扶著椅子猛地站起來,四下張望,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豆豆!”
他看到了人群當中坐著的魚非池,衝她微微一笑,魚非池牽一牽乾裂的嘴唇,也想笑給他看,但是笑比哭丟臉,她幾近都已經忘了,笑是甚麼。
她心想,豆豆,你何必不喝了那瓶誅情根的水,忘得乾清乾淨,你便也可做個安閒歡愉的人?何至於此,受此災害?
先生,下輩子你不要怕扳連豆豆,早些娶我好不好?
望到了他與先帝在禦書房手談,先帝老是笑得暢懷,兩人無半分君臣之隔,好似老友。
她是一向都曉得,上央會死的,但是她向來冇有想過要分開,最是會趨吉避凶的豆豆,情願陪著上央在最凶惡之地裡走著,哪怕曉得這是一條赴死之路,她也情願走下去。
並且這道旨,是如何也不能由石鳳岐本身親片頒的,因而,蘇於嫿宣了旨。
但也彷彿是望到了之前,望到他還是少年郎的時候跟在師父欺霜身後,學著天經地緯之策,念著天下百姓之苦。
豆豆最後躺在上央身邊,稍稍有些曲折的膝蓋,手臂放在上央胸前,安溫馨靜,乖靈巧巧的模樣,就跟她昔日裡一樣,在紛飛的大雪裡,漸漸地合上了眼睛。
“豆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魚非池抱著豆豆一聲一聲地報歉,一聲一聲的賠罪,是她殺了上央,是她。
便是鐵石心腸如蘇於嫿,聽此番豪放之語,亦有動容處。
他便是以如此平平無奇的姿勢,竄改著大隋的乾坤,定著大隋的將來,仿乎在做一件微不敷道的事情,向來不會是以邀功,更不會氣憤地指責天下人對他不公。
上央站在那處,轉頭看了看這些來盼著他死的百姓,眼中無一絲慌亂與哀思,相反有著厚重的悲憫之色,他的目光彷彿望向了很遠的處所,望到了天涯,望到了硝煙,望到大隋百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