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儀一聲聲唱禮中,我一次次木然地下跪、叩首。慎重其事地完成了連續串煩瑣的禮節以後,一人一雞雙雙立起,司儀高唱一聲‘送入洞房‘。我和那隻被強塞入我懷中的神采惶恐的公雞,便在喜娘和眾婢女的簇擁下,暫彆喜堂,步入柴房。
‘我做如此這般考量,朱老爺歿了,即便無嗣,他朱家的產業不管如何也輪不到你福大來措置,你若強取,就近而言,指不定全部朱家村的族人都會群起而攻之。你福大這銀子拿得燙手,朱府也一下成了眾矢之的。再往糟糕的方向生長,保不準再轟動還在族中掌權的各位長老,到時候怕是很難再有我們的安身之地。如果效仿諸位姨奶奶流亡在外,這朱府的帳目你福大主管內心最是清楚,朱府現下多存銀票,隻要長老們向各地銀莊收回禁兌令,朱家財產我們一文錢的好處都撈不得。‘
說話的男人決計壓抑了聲量,辭吐間卻還是難掩說不出的鎮靜。
聽到這個名字,我大條的神經徒然收緊,耐住性子氣味淺淡地往下聽。
‘隻不過……。‘福大略做沉吟。
‘倒不如我們將計就計,先給那丫頭扣上一個少奶奶的頭銜,再在世人視野以外……,到時候不但你福大混得一世賢名,朱府偌大的產業不一樣也是我們的?‘
聽到這個動靜,我嘴巴張了張猛吸了一口氣。像是被乾枯折磨多日的一尾小魚。一下子被重新放回水裡。正籌算扯落蓋頭見證一下這天大的喜信,孰料蓋頭一邊高一邊低隻拉扯到一半,手腕脈息處便被人死死扣住。
屋外,一輪圓月自雲層中浮出,敞亮如鏡。踩在稀落於地的光影間,我打起十二分精力就門縫朝外張望。
一席話,生生震懾住喜堂上、族人間,凶信傳來,哀痛的伸展。
‘伉儷……。‘司儀話還冇說完,蓋頭內裡便一陣騷動。緊接著又聽聞有人在嚎啕慟哭。再然後便聽得有族人驚聲尖叫。
張燈結綵,喜字高懸。朱府一大早派出的迎親步隊,在一起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中,現在已浩浩大蕩地到達門前,不等爆仗炸開迎親的喜信,街道兩側早已擠滿了看熱烈的人群。
花轎落地,喜娘上前拿秤桿挑開轎簾。轎座的軟墊上平放著一個擺滿五個大紅石榴的吉盤,石榴的中心插著一隻紅筷子,筷子頂上繫著一朵紅豔欲滴的石榴花。
‘不好了。朱老爺他……,他吐血而亡了!‘
‘伉儷對拜。‘
‘福大天然高興,隻不過現在鳳孃的做法倒教福大更加看不懂了。朱老爺既已歿,為何鳳娘還要對峙將婚典辦下去,平白無端為我們達成大計又製造一道少奶奶的停滯來?‘
當肩輿再次穩落於地時,我心下瞭然,朱府到了。
‘二拜高堂。‘或人咳得地動山搖,肺幾近都要咳吐出來。
朱府的柴房離後院院牆不遠,算得上府上非常偏僻的角落。朱鳳娘雖交代下兩名仆人留守,然,朱府高低人等的心機此際大多被這突如其來摻雜到一塊的紅白喪事所攪,乃至於當我繞開他們的視野,踩著未及補葺的殘磚碎塊攀上後院牆頭時,竟未有所察。
入的既是柴房,天然等不來替我送合衾酒之人,我滿懷煩惱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我的新郎‘卻撲騰了兩下翅膀,尋了一處乾草溫馨地低伏著。
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手腕的脈息亦渾然不覺地被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