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楚人陳音,以殺人避仇於越。蠡見其射必射中,言於越王,聘為射師。王問音曰:“請聞弓弩何所而始?”陳音對曰:“臣聞弩生於弓,弓生於彈,彈生於古之孝子。古者群眾儉樸,饑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於中野。有孝子不忍見其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時為之歌曰:‘斷木續竹,飛土逐肉。’至神農天子興,弦木為弧,剡木為矢,以立威於四方。有弧父者,生於楚之荊山,生不見父母,自為兒時,慣用弓矢,所射無脫。以其道傳於羿,羿傳於逢蒙,逢蒙傳於琴氏。琴氏覺得諸侯相伐,弓矢不能禮服,乃橫弓著臂,施機設樞,加上以力,其名曰弩。琴氏傳之楚三侯,楚由是世世以桃弓棘矢,備禦鄰國。臣之前人,受其道於楚,五世於茲矣。弩之所向,鳥不及飛,獸不及走。惟王試之!”越王亦遣士三千,使音教習於北郊以外。音授以連弩之法,三矢持續而去,人不能防。三月儘其巧。陳音病死,越王厚葬之,名其山曰陳音山。此是後話。髯仙詩雲:
話分兩端。再說齊國陳氏,世得民氣,久懷擅國之誌。及陳恒嗣位,逆謀愈急,憚高國之黨尚眾,思儘去之。乃奏於簡公曰:“魯鄰國而共吳伐齊,此仇不成忘也。”簡公信其言。恒因薦國書為大將,高無平、宗樓副之,大夫公孫夏、公孫揮、閭丘明等皆從。悉車千乘,陳恒親送其師。屯於汶水之上,誓欲滅魯方還。時孔子在魯,刪述《詩》《書》。一日,門人琴牢字子張,自齊至魯,來見其師。孔子問及齊事,知齊兵在境上,大驚曰:“魯乃父母之國,今被兵,不成不救!”因問群弟子:“誰能為某出使於齊,以止伐魯之兵者?”子張、子石俱願往,孔子不準。子貢離席而問曰:“賜能夠去乎?”孔子曰:“可矣。”子貢本日告彆,至汶上,求見陳恒。恒知子貢乃孔門高弟,此來必有遊說之語,乃預作色以待之。子貢坦但是入,旁若無人。恒迎入相見,坐定,問曰:“先生此來,為魯作說客耶?”子貢曰:“賜之來,為齊非為魯也。夫魯,難伐之國,相國何為伐之?”陳恒曰:“魯何難伐也?”子貢曰:“其城薄以卑,其池狹以淺,其君弱,大臣無能,士不習戰,故曰‘難伐’。為相國計,不如伐吳。吳城高而池廣,兵甲精利,又有良將為守,此易攻耳。”恒勃然曰:“子所言難易,倒置不情,恒所不解。”子貢曰:“請屏擺佈,為相國解之。”恒乃屏去從人,前席就教。子貢曰:“賜聞‘憂在外者攻其弱,憂在內者攻其強。’賜竊窺相國之勢,非能與諸大臣同事者也。今破弱魯覺得諸大臣之功,而相國無與焉,諸大臣之勢日盛,而相國危矣!若移師於吳,大臣外困於勁敵,而相國獨裁齊國,難道計之最便乎?”陳恒色頓解,欣然問曰:“先生之言,徹恒肺腑。然兵已在汶上,若移而向吳,人將疑我,何如?”子貢曰:“但按兵勿動,賜請南見吳王,使救魯而伐齊,如是而戰吳,不患無詞。”陳恒大悅,乃謂國書曰:“吾聞吳將伐齊,吾兵姑駐此,未可輕動,刺探吳人動靜,須先敗吳兵,然後伐魯。”國書領諾,陳恒遂歸齊國。
再說子貢星夜行至東吳,來見吳王夫差,說曰:“吳魯連兵伐齊,齊恨入骨髓。今其兵已在汶上,將以伐魯,其次必及吳。大王何不伐齊以救魯?夫敗萬乘之齊,而收千乘之魯,威加強晉,吳遂霸矣。”夫差曰:“前者齊許世世伏侍吳國,寡人以此班師。目前聘不至,寡人正欲往問其罪。但聞越君勤政訓武,有謀吳之心,寡人慾先伐越國,然後及齊未晚。”子貢曰:“不成!越弱而齊強,伐越之利小,而縱齊之患大。夫畏弱越而避強齊,非勇也;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也;智勇俱失,何故爭霸?大王必慮越國,臣請為大王東見越王,使親橐鞬以從下吏如何?”夫差大悅曰:“誠如此,孤之願也。”子貢辭了吳王,東行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