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陣中藏不測機，傳來鬼穀少人知。龐涓隻曉長蛇陣，那識周遭竄改奇？

再說魏惠王既廢孫臏，責成龐涓規複中山之事。龐涓奏曰：“中山遠於魏而近於趙，與其遠爭，不如近割。臣請為君直搗邯鄲，以報中山之恨。”惠王許之。龐涓遂出車五百乘伐趙，圍邯鄲。邯鄲守臣慇選，連戰俱敗，上表趙成侯。成侯令人以中山賂齊求救。齊威王已知孫子之能，拜為大將。臏辭曰：“臣刑餘之人，而使主兵，顯齊國彆無人才，為敵所笑。請以田忌為將。”威王乃用田忌為將，孫臏為智囊，常居輜車當中，陰為畫策，不顯其名。田忌欲引兵救邯鄲，臏止之曰：“趙將非龐涓之敵，比我至邯鄲，其城已下矣。不如駐兵於中道，揚言欲伐襄陵，龐涓必還，還而擊之，無不堪也。”忌用其謀。時邯鄲候救不至，慇選以城降涓，涓遣人報捷於魏王。正欲進兵，忽聞齊遣田忌乘虛來襲襄陵。龐涓驚曰：“襄陵有失，安邑震驚，吾當還救底子。”乃班師。

齊威王暇時，常與宗族諸公子馳射賭勝為樂。田忌馬力不及，多次失金。一日，田忌引孫臏同至射圃觀射。臏見馬力不甚相遠，而田忌三棚皆負，乃私謂忌曰：“君明日複射，臣適時君必勝。”田忌曰：“先生果能使某必勝，某當請於王，以令媛決賭。”臏曰：“君但請之。”田忌請於威王曰：“臣之馳射屢負矣。來日願傾家財，一決勝負，每棚以令媛為采。”威王笑而從之。是日，諸公子皆盛飾車馬，齊至場圃，百姓聚觀者數千人。田忌問孫子曰：“先生必勝之術安在？令媛一棚，不成戲也！”孫臏曰：“齊之良馬，聚於王廄，而君欲與次第角勝，難矣。然臣能以術得之。夫三棚有上中下之彆。誠以君之下駟，當彼上駟，而取君之上駟，與彼中駟角，取君當中駟，與彼下駟角；君雖一敗，必有二勝。”田忌曰：“妙哉！”乃以金鞍錦韉，飾其劣等之馬，偽為上駟，先與威王賭第一棚。馬足相去甚遠，田忌複失令媛。威王大笑，田忌曰：“另有二棚，臣若全輸，笑臣未晚。”及二棚三棚，田忌之馬果皆勝，多得采物令媛。田忌奏曰：“本日之勝，非臣馬之力，乃孫子所教也。”因述其故。威王歎曰：“即此小事，已見孫先生之智矣！”由是益加恭敬，犒賞無算。不在話下。

再說淳於髡載孫臏離了魏境，方與沐浴。既入臨淄，田忌親迎於十裡以外。言於威王，使乘蒲車入朝。威王叩以兵法，即欲拜官。孫臏辭曰：“臣未有寸功，不敢受爵。龐涓若聞臣用於齊，又起妒嫉之端，不若姑隱其事，俟有效臣之處，然後效力何如？”威王從之，乃使居田忌之家，忌尊為上客。臏欲偕禽滑往謝墨翟，他師弟二人，已不彆而行了。臏感喟不已。再令人訪孫平孫卓資訊，杳然無聞，方知龐涓之詐。

孫臏已成廢人，整天受龐涓三餐扶養，甚不過意。龐涓乃求臏傳示鬼穀子註解孫武兵法，臏慨然應允。涓賜與木簡，要他抄錄。臏寫未及非常之一，有蒼頭名喚誠兒，龐涓使伏侍孫臏，誠兒見孫子無辜受枉，反有憐憫之意。忽龐涓召誠兒至前，問孫臏抄錄日得多少？誠兒曰：“孫將軍為兩足不便，長眠短坐，每日隻寫得二三策。”龐涓怒曰：“如此遲慢，何日寫完？汝可與我上緊催促。”誠兒退問涓近侍曰：“智囊央孫君抄錄，何必如此催迫？”近侍曰：“汝有所不知。智囊與孫君，外雖相恤，內實相忌，以是全其性命，單為欲得兵法耳。抄錄一完，便當絕其飲食。汝切不成泄漏！”誠兒聞知此信，告密孫子。孫子大驚：“本來龐涓如此無義，豈可傳以《兵法》？”又想：“若不抄錄，他必定發怒，吾命朝夕休矣！”左思右想，欲求自脫之計。俄然想著：“鬼穀先生臨行時，付我錦囊一個，囑雲：‘到至急時，方可開看。’今當時矣！”遂將錦囊啟視，乃黃絹一幅，中間寫著“詐瘋魔”三字。臏曰：“本來如此。”當日晚餐方設，臏正欲舉箸，俄然昏憒，作嘔吐之狀，很久發怒，張目大呼曰：“汝何故毒藥害我？”將瓶甌悉扯於地，取寫過木簡，向火燃燒，撲身倒地，口中含混罵詈不斷。誠兒不知是詐，倉猝奔告龐涓。涓次日親身來看，臏痰涎滿麵，伏地嗬嗬大笑，俄然大哭。龐涓問曰：“兄長為何而笑？為何而哭？”臏曰：“吾笑者笑魏王欲害我命，吾有十萬天兵互助，能奈我何？吾哭者哭魏邦冇有孫臏，無人作大將也！”說罷，複睜目視涓，叩首不已，口中叫：“鬼穀先生，乞救我孫臏一命！”龐涓曰：“我是龐某，休得錯認了！”臏牽住龐涓之袍，不肯罷休，亂叫：“先生拯救！”龐涓命擺佈扯脫，私問誠兒曰：“孫子病症是幾時發的？”誠兒曰：“是夜來發的。”涓上車而去，心中迷惑不已。恐其佯狂，欲試其真偽，命擺佈拖入豬圈中，糞穢狼籍，臏披髮覆麵，倒身而臥。再令人送酒食與之，詐雲：“吾小人哀憐先生被刖，聊表敬意，元帥不知也。”孫子已知是龐涓之計，瞋目猙獰，罵曰：“汝又來毒我耶？”將酒食傾翻地下。使者乃拾狗矢及泥塊以進，臏取而啖之。因而還報龐涓，涓曰：“此真中狂疾，不敷為慮矣。”自此縱放孫臏，任其出入。臏或朝出晚歸，仍臥豬圈以內，或出而不返，混宿販子之間。或談笑自如，或悲號不已。市人認得是孫客卿，憐其病廢，多以飲食饋之。臏或食或不食，大言誕語，不斷於口，無有知其為假瘋魔者。龐涓卻叮嚀處所，每日侵晨，具報孫臏地點，尚不能置之度外也。髯翁有詩歎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