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一呆:“我?親身去?我不是服侍大王筵宴的呀?”
麵南的那位一身玄色深衣,頭頂遠遊冠上綴著巨大的明珠,笑意宛然,但仍脫不了冷冽。他的目光拋過來,點頭道:“切切盼著的鱸魚來了!”
沈沅臉刷地通紅,明堂裡左半邊是武將,頓時拍食案敲矮榻笑成一團,右半邊是文官,個個麵紅耳赤,憋了一肚子“禮義廉恥”就差噴出來給楊寄這個地痞聽一聽。
皇甫道知的頜角繃緊,又道:“孤這裡另有些朝務,不能作陪諸位了?大師持續,吃到足意,喝到足意。”他懷著一些歹意,對沈沅道:“沈娘子,本日原該讓你和郎君團聚,但是小世子不能不吃奶,你是對王府有恩的人,這份交誼,孤將來也會回報……”
朝中尚書令庾含章,是荊州都督陶孝泉的恩師,不但陶孝泉,青州刺史、廣陵刺史、廬陵刺史、幷州刺史……無一不是他潁川庾氏一族的私家。皇甫道知的母親死於庾貴妃之手,但他還是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笑嘻嘻迎娶庾含章之女為王妃,隻為他氣力尚弱,另有力對抗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
沈沅放動手中逗弄皇甫兗的銀鈴和玉娃娃,回眸問:“甚麼事?”
離得好遠,就已經聞聲明堂中的絲竹歌舞聲,小道兩旁,好多腰佩刀劍的衛士,目不斜視地盯著建德王地點方向。那大丫環向前張了一張,道:“你手腳輕些,我先去裡頭傳報,你是個鹵莽的人,彆上個菜都驚擾了彆人。”她風風火火而去,風風火火返來,領著沈沅往明堂背麵的暗間走。
“沈娘子!”
建德王皇甫道知聽到,卻俄然變了神采:“猖獗!沈娘子是楊參軍的妻室,楊參軍是此次立了大功的懦夫,沈娘子盼望夫君班師,親手做菜犒勞在坐各位建功的軍士。你卻當她是和你一樣的婢子?我建德王府豈能如此倨傲不恭?”
沈沅嘟起嘴,卻惹得那丫環更笑,她禁不起再三催促,隻能胡亂洗個手,抹一抹衣服,端著細白瓷的盤子往皇甫道知大宴的明堂而去。
又穿過一道紫檀螺鈿的插屏,沈沅感覺麵前亮得晃眼,幾近睜不開眼睛來。明堂極大,一時隻感覺四圍影影綽綽坐的都是人。中間舞姬歌女正在賣力地演出,舞袖翩翩,連綴成鵝黃的煙幕,煙霞色的薄紗裙襬,扭轉成一朵朵菡萏,歌女們聲可裂帛穿雲,委宛繞梁,令民氣醉。
他端起茶,衝口裡的醋味,低下眼瞼很專注的模樣,實則是粉飾著目中的怒光,上麵一個不諳貳苦衷的文官拍馬屁:“楊參軍和老婆伉儷情深,大王這裡真是又出嘉話!前人雲:‘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建德王有周公姬旦之德!……”
丫環抿嘴笑道:“大王這麼叮嚀,我也冇敢問為甚麼。八成……八成看著你的麵龐兒用飯香。”她打趣了一句,特長帕掩嘴直笑,又催促道:“快走吧。胡炮肉和羊羹還在燒著,炙牛心又要當場做,這麼好的鱸魚膾,放涼了就腥氣了。大王最怕冇麵子,如果建議火來,要死人的!”
魚肉在沸湯裡一滾即起,閃現出白玉般的半透質地,顫巍巍地被沈沅擺在盤中,又取香橙皮細切為縷襯在魚膾上,再撒上香韲和芫荽,滾熱的魚肉催收回三味香料的氣味,橙皮清甜、香韲濃烈、芫荽芳冽。王府的主廚又略加擺飾,那大丫環道:“走吧,你親身給大王宴上送去。”